嗡的一声,好似有根棍子当头敲了下来,一下子就在阴沉的天气里炸开噼啪的火花。
“她是你亲生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刺穿他的耳朵,崔瑜双目霎时充血,轰然没顶。
小小的身子顺着他的手滑落进她的怀里,崔宁颜惊惶的抱着孩子检查,看着孩子没有受伤,只是吓得不知所措,心口像是有万千利箭在死命的撕扯拧着。
千辛万苦隐藏的秘密就这么暴露了出来,她痛苦的掩面低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无法忍受孩子跟着他回大魏,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
可瞒不住,瞒不住啊,他要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只差那么一步,她受了一夜折磨生下的孩子就险些死了。
殿内寂静,外面的风夹杂着鲜血飘了进来,崔瑜失神的听着她哭,“不是段赤炎的,我跟他没有夫妻之实,曦儿是你的女儿---”
段赤炎的密室里全是苏贵妃的画像情报,一心只有战场上的那些事,成亲的那天,他就去了北疆,两人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他要的是圣女一族的支持。
这孩子是她在别庄的时候怀上的,那段日子她忙于南越和燕北的事情,忙于安顿如意,找寻六爷的下落,一首没注意过月事。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肚子都开始显怀了,她不敢让旁人知道,偷偷躲到巫姑的寨子里将孩子生了下来。
南越战败,王宫陷落,巫姑送孩子回燕北的路上暴露了踪迹,如意还没接到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月城---
殿外的月光从格子窗射了进来,崔瑜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母女俩,狂风席卷过他混乱不堪的脑海。
他努力压制住胸腹间像是被热碳烧过的烈火,弹压下去所有强烈的情绪,将目光定在了哭的湿漉漉的婴孩脸上。
小孩子似乎很怕他,努力的想要躲进娘亲的怀抱里,软软糯糯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忽然间心底就有些慌了,僵硬着的手伸了出去。
“是你离开别庄前的那一晚?”
殿门被悄悄的关上,室内的光线黯淡了下来,崔宁颜听到他的声音,喉间溢出一丝压抑的声响。
“为什么要瞒着我?”
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可笑,发红的眼眶悸热难忍,他己经娶了妻,他的妻子,他的家族能接受一个私生子吗?
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给他们磋磨,他这样凉薄的人,根本不会护着她的女儿。
“相爷是要跟我抢吗?”
崔瑜被她这句话气到了,声音阴沉,“你什么意思?”
他的女儿当然要认祖归宗,跟他回大魏。
“曦儿是我拼死生下来的,我要带着她去燕北,相爷要是不杀我们母女,就放我们离开。”
“你做梦!”
他忽然站了起来,高不可攀的面容浮上了显而易见的怒火。
崔宁颜仰头看他,吃力的抱着孩子想要站起来,可身体就像是脱了力,额头上都冒出了虚汗。
崔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一把拎起了她,仔细的打量她怀里的孩子。
这么细看,孩子果然是像他的,眉眼,鼻子,嘴巴都跟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他的种。
崔宁颜能感受到他对孩子强烈的注视,那张清淡的脸上带着她都能察觉到的情绪,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隐秘的喜悦。
不安害怕各种情绪顿时包裹住了她,让她的手都在发抖。
他要是将孩子带回了大魏,她该怎么办,她无法忍受一辈子母女分离的痛楚。
崔瑜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孩子,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女儿,越看越是欢喜,他的女儿可比宫里的两个殿下好养活多了。
“曦儿?是小名?”
崔宁颜不想搭茬他的这话,崔瑜也不生气,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
奶娃娃一被他抱住,就哇的大哭了起来,双腿蹬着想要逃离他的怀抱,抻着小手要找娘亲。
“她是不是饿了?”
崔宁颜看他熟门熟路的检查孩子,还要传人去找奶娘。
她强压住心底各种澎湃的心思,将孩子接了过来,“她是怕你,不想看到你。”
崔瑜被她这么一提醒,想起了自己做的禽兽事,看她抱着孩子进了内殿,抬脚跟了进去。
崔宁颜刚把孩子放下,想要从包袱里将奶瓶取出来,就看到他毫不客气的跟了进来,脸色不虞。
可她知道王宫己经被大魏的人占领了,她和孩子能活着,也是因为他护着。
她抿唇,什么都没说,喂了孩子就哄着娃睡觉去了。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崔宁颜知道他现在心底一定是很多事情要问她,可她心里还乱着,根本不想说话,逃避着他的眼睛。
崔瑜也不生气,看着她消瘦的身形,默默的注视着两人,消化着这惊天霹雳的消息。
折腾了这么久,等孩子睡着己经是西更天了,崔宁颜也累的不行,可看着他坐在床边盯着两人看,实在是睡不着。
“你要盯到什么时候?”
“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崔宁颜知道不给他说清楚他今天是没完的,想了下,将她回到圣女宫,得知怀孕后的整个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殿内一片死寂,崔瑜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像是翻涌的海浪,轰然卷起漫天水花,像是要将他淹没。
烛火摇曳,照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他的声音阴沉沉的像是要将她吃了,“你就是让我的孩子住在那荒山野岭的孤僻之地。”
崔宁颜蹙眉,沉着脸没有吭声,刚生下曦儿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把孩子带在身边,只能让巫姑带去寨子里养着。
“跟我回大魏。”
她不说话,就这样僵持着,崔瑜看她这决绝的样子,黑漆漆的眼睛阴暗如深泉。
崔宁颜知道他一贯心思重,有些害怕,僵持到最后实在累了,靠着床边的柱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大魏的铁鹰战旗高高的挂在广场上,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狰狞的张扬着,崔瑜从殿内出来,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里头暗下来的灯火,沉默的站着,任由自己的思绪跌宕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