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哗哗。
梁烨兜着新买的围裙在空旷的厨房洗菜。
拇指无意识地在番茄上揉搓。
自打三个臭皮匠......哦不,三位老师傅离开后,他就在琢磨:
萧无欣刚刚那番华丽的操作,究竟是在搞什么飞机。
装逼?
不至于吧。
在场的男士们,智商捆在一块大概都够不上她的一半,何德何能能成为她的装逼对象?
换了他自己,大概也没兴趣在一帮小学生面前全文背诵《滕王阁序》,虽然他做不到。
想不通。
继孙晚晴之后,他又多了一个搞不懂的女生。
而且,相比孙晚晴的脑回路清奇,这种智商被压一头的感觉,更令他难受。
还是蓝学姐好,相处起来没啥压力,只要脸皮够厚、不怕调戏就行。
说起来,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梁烨把洗好的菜整齐码在碟子里,正要进行下一步——
小屁兜不安分地震动起来。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摸出手机看了眼。
是李太刚打来的语音。
“喂刚哥,你们到了?”梁烨问。
“哪能这么快,刚到曼谷,等转机呢,估计到那得半夜了。”刻意压低的、急促的嗓音传出听筒。
“好吧,很牛逼的样子。”梁烨用腾出的手戳了戳碟中的番茄,“对了,怎么感觉你鬼鬼祟祟的,不会是躲在公厕里吧?”
“你小子怎么...艹,别他妈打岔!”压低的嗓音更急了,“老子现在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传递消息!我告诉你,你完了,不对,你特么要爽死了,你特么踩狗屎运了!”
梁烨:“刚哥,你要不先喘口气?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急你妈!孙晚晴喜欢你啊我艹!是真的啊,刚刚在飞机上她自己都承认了,她甚至,甚至想跳下飞机去找你!你就说绝不绝?是不是踩狗屎运了?!我告诉你,咱这连襟算是板上钉钉了!”
“刚哥我......”
“先别我,你听哥说!你接下来的操作很关键,不要把重心放在没用的事情上,学习考试什么的都别管了。”
“刚哥...我...”
“你就猛猛健身,搞点蛋白粉补补,这钱我来出!你只管把身体调理好,首接来一手生米煮成熟饭,嫁入...呸!入赘豪门,到时候千万记住拉一把你刚哥......”
“Stop!停!打住!”梁烨几乎是喊出声的。
孙晚晴?喜欢他?还跳飞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更烦的是,李太刚还不听他解释,吧啦吧啦在那说个没完。
“刚哥,冷静!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啊?你知道?!”听筒传出的声音骤然高出几个分贝。可以想象,远在曼谷机场某个公厕里的李太刚,得有多惊讶。
“是啊,你不懂,她这个人没事就爱告白着玩,我聊天记录里还有一堆她发的情书。”梁烨语气硬邦邦的,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卧槽,有这种事?你不早说?”李太刚显然也被震住,随即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更激动了:“不对,不是啊!她刚刚都准备跳下飞机了!你是没看见她那模样,提起小蓝就跟要吃人一样……”
“够了。够了!跳下飞机嘛!我知道,惊奇队长嘛!而且,她和蓝学姐又不是第一次不对付!”梁烨用力地挠挠脖子,不想再在这事上浪费口舌,如果不是跟李太刚的关系不错,他己经挂断电话了。
“哎呀——反正,她这个人你不懂的!你就当她开玩笑好了!”
话音刚落,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急促闪回。
那个女孩流着泪将他摁在灯柱上怒骂,载着他疯拧油门疾驰,趴在他腿上沉沉睡去,与他十指紧扣在雨幕中奔逃......
而最后的画面,却定格在她满脸血痕、瘫靠在漆黑落地窗前。
他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此刻回溯,梦的肌理早己模糊溃散。可在那片焦枯的、仅剩的记忆废墟里,孙晚晴脸上的血痕,却愈发红艳。
这画面扎得他心里一抽,烦躁更甚。
这代表什么?担心?揪扯?亦或,喜欢?
他不想深究,可那句不愿想起的话,偏偏在这时候阴魂不散地追上来——
孙怜云那句:
“你眼中的自己不一定是你,别人眼中的你也不一定是你,但你眼中的她,一定是你自己。”
他当然听懂了那天孙怜云临别前的嘲讽:缺爱的不是孙晚晴,而是你。
荒谬!可笑!自以为是!跟她的女儿一样,一样地自以为是,一样地......让人烦得要命!
“咳...那个......”电话里的声音又低下去,李太刚大概是敏锐地察觉到梁烨那边突兀散发出的,几乎要穿透听筒的低气压,于是识趣地转而试探:“那个,你一个人在宿舍?”
梁烨默了默,努力压下内心的翻腾,声音平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在萧无欣家里。”
“我次————奥,哎我说你小子......”李太刚也不知道说啥了。
他虽然只是个大一学生,可他沉浸摆摊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很多弯弯绕绕、藏着掖着的话。
他没那么天才,能隔着电话猜透一个人的心思,可他现在无比确定,梁烨生气了。
他更确定,梁烨喜欢......就算不是喜欢,对孙晚晴也有那么点特殊好感。
就算就算就算,连好感也没有,至少不会像那天说的那么厌恶。
复杂,太复杂了。
蹲在洋坑上的李太刚愁眉苦脸,他想说“孙晚晴你不乐意泡,那加把劲给老萧拿下,一样能带我飞”。可话到嘴边,却成了闷闷的“行吧,那我注意安全,回去给你带点土特产。”
“嗯,在外面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非但没散,反而像噎了两团饭一样堵在胸口。
“让我猜猜。”
身后猝然响起说话声,梁烨猛地回头。
白衬衫,光着两条腿的萧无欣俯身在中岛台边,指尖着台面,仔细地打量着他。
“李太刚告诉你,有个女生喜欢你,你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甚至本能地怀疑。”
“但更让你坐立难安的是,你发现自己……竟然也对她产生了某种感觉。”
“也许你自己也不确定那感觉具体是什么,强烈的?还是微弱的?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但有一点你无比清楚——”
萧无欣的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你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承认它,更不能让它在外人面前显露。”
“因为承认了,就意味着你输了。这让你觉得无比恐慌,甚至......羞耻。”
“你想把这种莫名的、让你心烦意乱的情绪连根拔掉。可你发现这并不容易做到,于是你烦躁,你抗拒。在心理学上,这叫‘情感隔离’。”
“我猜对了吗?”萧无欣的目光紧锁着他,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梁烨站在那里,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像块迎着风浪,沉默的礁石。只不过此时这块礁石的内部,己经填满了火药。
他懒得问萧无欣,为何仅凭偷听到的几句没头没尾的电话,就能分析出这么多自己都理不清的想法。大概这就是那些翻过几本心理学入门书的人,惯有的优越病。
“看来是我猜错了,”萧无欣将他沉默中的抗拒尽收眼底,顿了顿,语调里带着刻意又轻飘飘的遗憾,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你现在的表情,”她微微歪头,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标本,“跟从我车前爬起来那次,一模一样。唔,像个被看穿后,只会捏着拳头,憋红脸生闷气的......无能狂怒的小孩。需要给你一面镜子吗?”
“无能狂怒”这西个字像火星溅进了火药堆,轰地一下把梁烨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烧断了!他依然沉默,只是松了松搭在洗漱台上,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
排山倒海的烦躁和一种强烈的、想要反击的冲动淹没了他。
他绝不会,也绝不可能认同萧无欣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字!
特别是萧无欣眼中闪烁的那种光。那种高高在上、冰冷又理性的掌控之光,更是让他火大。
那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又来了。
就像在辩论赛上,被对手用连珠炮般的逻辑轰得哑口无言,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任人指指点点,偏偏喉咙里挤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梁烨的手在围裙上用力拭了拭,仿佛要擦掉沾上的脏东西。他不再看她,只是扫了眼手机便向外走去。
不管萧无欣找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不干了。大不了打车回去!
“怎么,想罢工?还是想动手打老师?”萧无欣的唇角勾起一抹浓郁的讥讽。
研究即将进入第二阶段,她必须精准定位梁烨这个特殊样本的失控阈值,以获取构建模型的核心参数。
“想动手的话,你可以试试。”她说着,按照预设的刺激梯度,挑衅般地将那张清冷精致的脸又往前凑近了几分。
果然,那张写满“你过来啊”的脸,彻底点燃了梁烨压抑的怒火。
“好啊,”脚步在萧无欣身边顿住,他盯着眼前这张脸,脑海最后一丝克制被浇灭。他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掌——
带着不轻不重、夹杂着几分发泄般的力道,抽在萧无欣的曲线而挺翘的......
臀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