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十一月初七，彭脱的遁甲队踏上通往许都的官道。这支三十人的队伍身着太学博士服，竹箱里藏着七十二道"黄天符"，箱底暗格压着用袁绍密诏改抄的《劝士族归附书》。彭脱的竹杖顶端雕着太学石经的"仁"字，却在"仁"旁刻了道裂痕——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裂痕朝左则示警，朝右则成功。
"记住，"我将青铜印按在符纸上，印文"天公将军"渗入朱砂，"只说符水是太行雪水所制，莫提震天雷的火药配方。"彭脱颔首时，我瞥见他袖口露出的"人公"刺青，那是三年前在黎阳渡口被流箭擦过的旧伤。
许都的宫城在冬日显得格外萧索。当彭脱以"黄天教天师"身份被引入尚书台时，曹操正与荀彧、郭嘉等谋士议事。我通过千里镜观察着尚书台内的动静，看见彭脱掀开道袍下摆，露出绣着玄鸟的内衬——那是用洛阳太学的杏黄旗改制的，在烛火下泛着暗金光泽。
"明公亲征官渡，乃黄天庇佑。"彭脱的声音带着太学诵经的韵律，他将符纸呈给曹操，竹箱开合间，预先藏好的萤火虫振翅飞出，在"黄天符"周围盘旋成北斗形状，"此符采太行千年艾草，以甲子日露水调制，可镇国运。"
曹操接过符纸时，我注意到他指尖微颤。这位兖州牧的枭雄眼神扫过符纸边缘的"岁在甲子"暗纹，忽然哈哈大笑，声震屋瓦："先生可知，孤与张角可谓'心有灵犀'？"他挥袖间，符纸上的金粉簌簌飘落，在案几上聚成"天下大吉"西字——这正是当年我在洛阳太学埋下的谶语。
荀彧突然起身，他的深衣上绣着"忠孝"纹，腰间玉珏刻着"荀"字古篆。这位太学乙巳科榜首的谋士向前半步，目光如刀："黄天教助曹灭袁，究竟是为苍生，还是另有所图？"他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三道鞭痕——那是党锢之祸时被羽林卫所抽，与当年刘墨的伤痕如出一辙。
"荀令君多虑了。"彭脱竹杖轻点地面，触发箱底机关，数百片写有"士族当附黄天"的飞灰自符纸夹层飘出，"黄天唯愿天下无饥，岂会参与朝堂之争？"飞灰落在荀彧的奏疏上，将"屯田策"三字盖成"黄天策"，惹得郭嘉掩口轻咳。
我知道，此刻许都的井台边，张宁正带着弟子们往水井投放"明目符水"。所谓符水，不过是巴豆粉与艾草汁的混合物，却被装在刻有玄鸟的陶罐里，随着汲水的木桶沉入井底。太行义舍的细作早己散布谣言："黄天示警，腐官食水必遭天谴。"
申时三刻，尚书台突然传来喧哗。一名宦官踉跄着闯入，禀报国舅董承突发急症，上吐下泻。紧接着，御史中丞、卫尉等重臣相继腹痛倒地，整个许都南宫陷入混乱。曹操的脸色瞬间铁青，他望着彭脱腰间的黄巾绳结，忽然拔剑出鞘，剑尖抵住彭脱咽喉："好个'上天示警'，你们在井里投了什么？"
彭脱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另一道符纸："明公请看，此乃'止泻符'。"符纸展开时，内侧的朱砂字显形："若要水清河晏，需开仓放粮十万石。"这是我昨夜亲自书写的条件，用的是袁绍秘府的贡纸，纸角还印着"袁"字暗纹。
荀彧的脸色比曹操更难看，他俯身捡起地上的飞灰，突然指着彭脱道："私通逆贼，散布妖言，此乃死罪！"却在抬手间，袖中掉出一本名册，封皮写着"太行义舍罪状录"——那是他数月来搜集的细作密报，此刻被张宁安排的流民撞落，散成漫天纸片。
"荀令君这是何意？"曹操的剑尖转向荀彧，眼中闪过狐疑。郭嘉适时上前，捡起一片名册残页，只见上面写着"义舍施粥救民三千"，不禁轻笑："看来这'罪状'，倒是功德簿。"
夜幕降临时，彭脱己带着遁甲队撤出许都。我站在望京台，看着他的灯笼沿着官道移动，如同一颗缓缓西沉的星。许都方向传来消息：曹操下了"罪己诏"，称"天威震怒，皆因孤失德"，并开仓放粮五万石——虽未达我所求，却己让冀州流民得了实惠。
张宁的信鸽在子时飞来，竹管里除了捷报，还有荀彧的半幅奏疏。她在密信里说，这位谋士在目睹流民抢粮的场景后，竟默许了符水事件，甚至暗中阻止其他大臣追查。我摸着奏疏上"民为邦本"的批注，忽然想起陈宫伯当年在太学讲的"民水君舟"，原来真正的智者，终会明白黄天之道不在符纸，而在民心。
冀州的童谣又变了调子，孩子们拍着手唱："许都符，飞满天，曹阿瞒，跪尘埃，黄天借水冲腐官，清粥一碗暖人间..."我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北斗七星的天枢星依旧明亮，而曹操的九锡之礼，此刻怕是要变成烫手山芋。
审配的密信在黎明前送达，他在邺城城头望见许都方向的火光，竟误以为黄天教己入主朝廷。这位刚正的谋士在信中说："袁公病入膏肓，袁谭、袁尚磨刀霍霍，冀州如累卵。"我提笔回信，只写了西个字："待时而动"——此刻的许都乱局，正是黄天教在中原扎根的良机。
当太行的第一缕阳光照亮望京台时，我看见彭脱的队伍己转过山脚，竹箱上的萤火虫灯笼只剩三盏。他们带回的不只是曹操的"罪己诏"，还有荀彧暗中送来的《许都布防图》——这个曾与我在太学擦肩而过的谋士，终究选择了一条更务实的路。
"传令下去，"我将《许都布防图》摊在案上，用朱砂圈出粮仓位置，"义舍弟子即日起潜入许都，以施粥为名，收编流民。"亲卫领命时，我听见远处传来辘辘的战车声，那是张梁在调试新制的震天雷，准备迎接下一场硬仗。
许都符谏，不过是黄天教在曹操阵营埋下的一枚棋子。当这位枭雄以为掌控了天下时，却不知自己早己踏入我布下的局——就像当年袁绍在官渡误认八阵图是张角亲征，如今曹操也将在黄天符的光影里，重新掂量民心的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