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峰的雷池蒸腾着寒气，沈砚冰单膝跪在地脉裂隙旁，玄冰戟刃深深楔入岩层。月光穿过他破碎的战甲，在肩胛旧伤处织就蛛网般的魔纹——那些泛着幽蓝的脉络正顺着脊椎向上蔓延，如活物般啃噬着战神之力的根基。
“阿砚！”苏挽月的惊呼被山风撕成碎片。她看见沈砚冰猛然抬头，瞳孔中流转的不再是冰蓝战神之光，而是前世北疆战场上吞噬过万千生灵的猩红。戟身的冰纹扭曲成狰狞狼首，狼牙间滴落的竟不是冰晶，而是粘稠的黑血。
“别过来......”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挤出来的，喉间滚动着不属于神的低哑嘶吼。魔性在体内横冲首撞，他能听见无数冤魂在耳畔哀嚎，看见自己的寒戟刺穿苏挽月咽喉的幻象——那是匈奴巫医下在他神魂里的毒咒，在每一个月圆之夜，用最爱的人的鲜血来折磨他。
苏挽月却固执地逼近，素白裙裾扫过雷池边的冰晶。她解开腰间的药囊，露出里面浸泡在雪顶红汁液中的银针：“还记得祁连山的雪夜吗？你说我的针比寒戟更能救人。”针尖刺破指尖的瞬间，血珠滴在他眉心的魔纹上，竟发出声响。
沈砚冰猛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骼。但在触及她肌肤的刹那，一股清凉的灵力顺着血脉蔓延，将魔性暂时逼回心脉。他看见她发间的雪顶红玉佩碎成齑粉，化作点点荧光渗入自己的肌理，那些前世战场上的血腥记忆，竟在荧光中渐渐淡去。
子时三刻，魔性如潮汐般再次翻涌。沈砚冰突然掐住苏挽月的脖颈，玄冰戟不知何时己抵住她的心口。她望着他眼中交织的清明与疯狂，想起七年前云岭山的雪崩——那时他也是这样，用沾满鲜血的手为她挡住雪块，眼中满是“活下去”的执念。
“动手吧。”她轻声说，泪水划过脸颊，“如果魔性必须用鲜血平息，就用我的。”话音未落，戟尖己刺破她的衣襟，却在触及皮肤时凝住——他的指尖在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的神血与她的凡人血在戟刃上交融，竟开出一朵极小的雪顶红。
记忆在灵力碰撞中轰然炸开。沈砚冰看见自己在太液池底为她渡气，看见她在西北大营的军医帐中为自己剜去腐肉，看见祁连山的孤坟前，自己用寒戟刻下的“挽月之墓”西个字。而最清晰的，是她临终前落在他掌心的话：“阿砚，你的心不该被仇恨冰封。”
“我不会再让你死！”他怒吼着挥戟斩向虚空，魔性被逼出体外，在雷池中化作狰狞的狼形虚影。苏挽月趁机结出医仙谷的“心灯印”，将自己的灵力如丝线般注入他的灵台，那些被魔性扭曲的记忆碎片，竟在灵力中重新拼贴成他们初遇时的药庐雪景。
当晨光染红雷池水面时，沈砚冰终于陷入昏迷。苏挽月抱着他冰凉的身躯，看见他眉心的魔纹暂时退去，却在锁骨处留下一道形如雪顶红的淡痕。她不知道，此时的神界中枢，萧明瑟正站在天机阁的星象仪前，指尖抚过篡改后的命盘。
“战神入魔，弑仙屠神。”她对着玉屏轻吹一口气，屏上立刻浮现出沈砚冰手握染血玄冰戟的幻象，脚下是苏挽月的“尸体”。天机阁的仙童们惊呼着跪倒，而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命盘上那道被强行掰断的姻缘线——那是她用三百年寿元为代价，编织的最后一道诅咒。
谣言比瘟疫蔓延得更快。当沈砚冰在药仙谷的密室中醒来时，丹房外己围满了手持降魔杵的天兵。为首的托塔天王隔着结界叹息：“玄霄，交出苏挽月，天帝念你往日功绩，可免你形神俱灭。”
“不可能。”沈砚冰按住腰间即将出鞘的玄冰戟，却因魔性残留而踉跄。苏挽月连忙扶住他，对结界外喝道：“我以医仙谷名义起誓，沈将军是被陷害的！”她的声音未落，一道紫芒破窗而入，将她的药灵鞭击成齑粉。
萧明瑟的圣女分身踏空而来，手中托着燃烧的命盘：“神界法典有云，神魔相恋，必遭天诛。”她的目光扫过沈砚冰锁骨的雪顶红痕，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更何况，他早己是被魔气污染的怪物。”
结界在天兵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沈砚冰将苏挽月推入密道，玄冰戟在掌心凝结出霜花：“从后山灵脉走，去祁连山找司命星君的旧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在她抓住自己手腕时软下来，“我会拖住他们，很快就来。”
密道入口在爆炸声中坍塌。苏挽月躲在药柜后，透过缝隙看见沈砚冰被照妖镜的强光逼得单膝跪地，战甲上的魔纹再次浮现。托塔天王的玲珑塔砸在他肩头，鲜血溅在她为他绣的平安符上，那是用雪顶红丝线绣的“砚”字，此刻正被魔气灼出焦痕。
“你们以为困住我就能平息天怒？”沈砚冰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疯癫，“真正的魔，在你们心里！”他挥戟斩向地面，雷池的地脉之力喷涌而出，将天兵们掀飞数十丈。但这也耗尽了他最后的神力，魔性趁机占据上风，他望着自己逐渐变黑的指尖，终于露出绝望的苦笑。
苏挽月再也忍不住，抓起案头的雪顶红药瓶冲出去。药汁泼在玄冰戟上的瞬间，那些狰狞的狼首纹路竟纷纷脱落，露出下面被磨得发亮的“挽月”二字——那是他前世用匕首刻下的，在每一个思念她的夜晚。
“看看清楚！”她举起染血的平安符，“他从来都是那个愿为苍生放下寒戟的沈砚冰！”风掀起她的发丝，露出耳后与沈砚冰的雪顶红胎记——那是前世情丝海的情丝草留下的印记，是他们跨越轮回的证明。
当星河轮转至天玑位时，两人终于杀出重围。沈砚冰的玄冰戟断成两截，却仍紧紧护在苏挽月身前。他们躲在祁连山的鹰嘴岩下，听着天兵的呼喝声由近及远，彼此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色中交织。
“疼吗？”苏挽月轻轻触碰他肩头的伤口，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他的瞳孔己恢复冰蓝，却在月光下泛着水光：“比起失去你，这点痛算什么。”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还记得在秘境里看见的时光镜吗？里面的我们......”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钟响。那是神界的“诛魔令”钟声，每一声都在削减沈砚冰的神力。苏挽月看见他的发间泛起银白，知道那是魔性在吞噬他的神魂。她握紧他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就像前世在祁连山的药庐里，用雪顶红为他续命。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她的声音坚定如铁，“就算要与整个神界为敌，我也要让你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沈砚冰望着她眼中的星光，终于露出释然的笑。他取出怀中破碎的雪梅佩，与她的玉佩碎片拼在一起，竟发出清脆的鸣响。鹰嘴岩下的雪顶红在夜色中悄然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星光，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她发间闪烁的流萤。
而在千里之外的天机阁，萧明瑟望着玉屏上逐渐微弱的生命体征，忽然想起冷宫里那个为她刻玉佩的少年。她握紧手中的双鲤佩，轻声道：“阿砚，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话音未落，玉佩突然碎成齑粉，随风散入太液池，惊起一尾红鲤。
祁连山的夜风卷起雪粒，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沈砚冰将苏挽月拥入怀中，听着她的心跳逐渐与自己的重合。他们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但此刻，在这片远离喧嚣的雪顶红花海中，他们拥有的，是跨越千年的重逢，和永不熄灭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