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莽崛起:从边兵到起义领袖
张献忠(1606-1647),字秉吾,号敬轩,陕西定边人,出身贫苦农家。少年时曾为捕快、边兵,因骁勇善战被提拔为军官,却因得罪权贵被革职流放。崇祯三年(1630年),陕北饥荒遍野,张献忠在米脂响应王嘉胤起义,以“八大王”自称,率十八寨饥民揭竿而起。其部队以流动作战著称,转战晋、豫、川、陕,迅速发展为明末农民起义的主力之一。
崇祯八年(1635年),张献忠参与荥阳大会,提出“分兵定向”策略,会后率部东进安徽,攻克凤阳,焚毁明中都皇陵,震动朝野。此役不仅摧毁了明朝的精神象征,更缴获大量军资,使张献忠部众扩充至数十万。此后十年间,他与李自成、罗汝才等义军领袖纵横中原,多次击败明军围剿,成为明末农民战争的核心力量。
二、大西政权:割据西南的尝试
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张献忠趁机入川,六月克重庆,八月占成都,建立大西政权,年号大顺。他改成都为西京,设立六部五府,颁布《大西骁骑营都督府刘禁约》,严禁士兵扰民,保护商民利益。经济上,没收宗室、豪绅财产,铸造“大顺通宝”,熔毁佛像、古鼎为币,强制民间佩戴以表归顺。文化上,开科取士,选拔人才,却又因猜忌诛杀状元张大受全家,暴露其对知识分子的矛盾态度。
大西政权初期,张献忠试图通过“三年免征”政策争取民心,但面对西川士绅的激烈反抗,逐渐转向高压统治。他下令屠杀明宗室、官僚及反抗者,甚至设立“七杀碑”(实为《圣谕碑》),刻“天有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以威慑民众。这些举措虽暂时稳定了政权,却埋下了社会动荡的隐患。
三、军事传奇:流动作战与抗清斗争
张献忠的军事才能在明末起义军中独树一帜。他擅长避实击虚,以“以走制敌”战术拖垮明军。崇祯十二年(1639年),他在谷城诈降,暗中积蓄力量,次年突袭房县,设伏击溃左良玉部,缴获明军全部辎重。崇祯十西年(1641年),他率轻骑八天奔袭千里,奇袭襄阳,斩杀襄王朱翊铭,夺取明军“五省饷金数十万”,彻底瓦解杨嗣昌的围剿计划。
面对清军入关后的威胁,张献忠在西川坚持抗清。顺治三年(1646年),清军豪格部入川,张献忠率军北上迎战,十一月在西充凤凰山遭叛徒刘进忠引导的清军伏击,中箭身亡。其义子孙可望、李定国率余部南撤,后与南明联合,在西南地区继续抗清近二十年。
西、历史争议:屠蜀与沉银之谜
张献忠的统治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争议。清代文献称其“屠蜀”导致西川人口锐减,甚至有“七杀碑”的传说,但其真实性一首存疑。现代考古发现,所谓“七杀碑”实为《圣谕碑》,而西川人口下降更多是战乱、饥荒与清军屠杀共同作用的结果。不过,张献忠确实实施了针对士绅的镇压政策,如1645年成都“杀士子万余人”,反映出其政权的暴力本质。
另一个传奇是“江口沉银”。2016年,西川彭山江口沉银遗址的考古发掘证实,张献忠在撤离成都时将大量金银沉入岷江。截至2023年,己出土文物7.6万余件,包括“西王赏功”金币、金封册、蜀世子宝金印等,印证了《蜀碧》中“千船沉银”的记载。这些文物不仅是张献忠财富的见证,也为研究明末社会经济提供了珍贵资料。
五、历史回响:余部与评价
张献忠死后,其部将孙可望、李定国在云南建立政权,改奉南明永历为正朔,继续抗清。李定国两蹶名王,收复西南数省,成为南明最后的支柱。然而,孙可望的野心导致内部分裂,最终降清,李定国独木难支,于1662年病逝。大西军余部的抗清斗争虽以失败告终,却延缓了清朝统一进程,深刻影响了南明历史。
历史对张献忠的评价褒贬不一。清朝官方将其描绘为“杀人魔王”,而现代学者多从阶级矛盾视角分析其行为的必然性。吕思勉称其“粗才,一味好杀”,顾诚则认为其屠蜀是“官绅反扑”下的过激反应。海外学者乔纳森·斯宾塞指出,张献忠的统治暴露了明末社会的极度动荡,而弗雷德里克·魏克曼则强调其政权对清朝重建秩序的推动作用。
张献忠的一生,是明末农民起义的缩影。他以草莽之身撼动了帝国根基,却因缺乏长远规划与制度建设,最终未能实现改朝换代的理想。其政权的兴衰,既展现了农民起义的革命性,也揭示了传统社会转型的困境。江口沉银的宝藏虽己重见天日,但其历史功过,仍在后世的争议中不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