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物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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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司马迁:在人间修史的“史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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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中华人物谱
作者:
毕芙洛的云
本章字数:
8854
更新时间:
2025-05-03

一、龙门世家:史学基因的千年传承

汉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龙门(今陕西韩城)的崇山峻岭间,一个男婴在司马家族的老宅中啼哭。父亲司马谈望着襁褓中的孩子,以"迁"为名,寄寓着对家族传承的厚望。这个出身"世典周史"的官宦世家,自周宣王时期的程伯休父起,便与史书编纂结下不解之缘。祖父司马喜以赀为五大夫,父亲司马谈于汉武帝建元年间任太史令,在长安的天禄阁中掌管天文历法与皇家图籍,为司马迁铺设了通向史学殿堂的阶梯。

十岁那年,司马迁随父亲迁居长安,开始接受系统的儒学教育。他师从孔安国学习《尚书》,从董仲舒研习《春秋》,在两位大师的教导下,埋下了"究天人之际"的思想种子。十九岁时,司马迁迎来了改变人生的"壮游":他从长安出发,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西至巴、蜀,"南略邛、笮、昆明"。这场历时数年的漫游,让他亲眼目睹了"楚之郢都,犹有先王遗风",在孟尝君故地听闻"鸡鸣狗盗"的传说,于汨罗江畔感受屈原"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忠魂。这些实地考察,为他后来撰写《史记》积累了鲜活的素材,更让历史在他眼中不再是简牍上的冰冷文字,而是浸透人间烟火的生命长卷。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汉武帝举行泰山封禅大典,司马谈却因病滞留洛阳,未能参与这一盛典。临终前,他拉着司马迁的手泣血叮嘱:"余先周室之太史也……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父亲眼中的遗憾与期许,化作司马迁肩头沉甸甸的使命,他叩头流涕:"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不敢阙。"这一幕,成为中国史学史上最悲壮的传承仪式,也让司马迁从此将个人命运与修史大业紧紧绑定。

二、史职人生:在皇权阴影下的坚守

汉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司马迁继父任太史令,正式踏入皇家文史官的行列。他的首要任务是"?史记石室金匮之书",在皇家图书馆中整理历代典籍。那些堆积如山的简牍帛书里,既有周代的《诰》《誓》,也有秦代的《编年记》,更有汉初丞相萧何带入关中的秦宫图籍。司马迁像一位考古学家,在故纸堆中拼接历史的碎片,逐渐形成"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的著史构想。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司马迁迎来了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他参与制定《太初历》,将正月定为岁首,确立了"阴阳合历"的新历法。这项工作不仅展现了他的天文历法之才,更让他在汉武帝心中的地位提升,为后续著史赢得了相对宽松的环境。同年,他正式开始《史记》的撰写,计划以"本纪"述帝王,"世家"记诸侯,"列传"载贤能,"表"序时事,"书"志典章,构建起贯通古今的史学体系。

然而,皇权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这位史家。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率五千步兵深入匈奴腹地,在浚稽山遭遇八万骑兵围攻,力战而降。汉武帝盛怒之下,满朝文武皆痛斥李陵叛降,唯有司马迁挺身而出,以"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抑数万之师,转斗千里,矢尽道穷,士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为其辩护,认为李陵"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投降或是"欲得当以报汉"。这番首言触怒了汉武帝,他被下狱论罪。按照汉律,"诬上"之罪当死,司马迁家境贫寒,"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亲友皆避之不及,最终被迫接受宫刑以苟活。

这是比死亡更严酷的羞辱。在《报任安书》中,司马迁痛陈:"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最下腐刑极矣!"宫刑不仅摧毁了他的身体,更撕裂了士大夫的尊严。但正如他在书中所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父亲的临终遗命、未竟的史学大业,让他选择"就极刑而无愠色",在"肠一日而九回"的痛苦中,将个人屈辱升华为对历史真相的终极追求。

三、发愤著书:在绝境中铸就的史家绝唱

出狱后的司马迁任中书令,虽"尊宠任职",却深知"刑余之人,无所比数",唯有将全部心血倾注于《史记》。他像一位在暗夜里独行的旅人,以残损之躯丈量历史的纵深,用如椽大笔勾勒时代的轮廓。从黄帝战蚩尤的传说,到汉武帝征匈奴的现实,他跨越三千年时空,记录了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游侠刺客的无数身影,让每个生命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独特的印记。

体例创新:百科全书式的史学建构

司马迁打破了前代史书单一的编年体模式,首创纪传体通史体例。十二本纪以帝王为纲,串联起王朝兴衰;三十世家记载诸侯勋贵,彰显"辅拂股肱之臣"的功绩;七十列传涵盖各类人物,既有张良、韩信等名臣,也有荆轲、聂政等游侠,甚至为商人立《货殖列传》,为医者写《扁鹊仓公列传》,真正实现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种"以人为本"的书写视角,让历史从帝王家谱变为众生百态的全景图,正如刘知幾在《史通》中所言:"纪传之兴,肇于《史》《汉》,盖纪者,编年也;传者,列事也。编年者,历帝王之岁月……列事者,录人臣之行状。"

实录精神:在曲笔中守护真相

面对汉武帝的赫赫武功,司马迁并未一味歌功颂德,而是在《武帝本纪》中首言其"尤敬鬼神之祀",沉迷方术;写李广"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却"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述陈涉起义,尊其为"世家",肯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叛精神。这种"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连班固都不得不叹服:"自刘向、杨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首,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

文学境界:无韵之《离骚》的美学追求

司马迁不仅是史家,更是伟大的文学家。他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气,在鸿门宴上的优柔寡断;刘邦"好酒及色"的市井气,称帝后"安得猛士兮守西方"的悲凉;李广"夜射石棱"的神勇,与"数奇不遇"的悲剧。他擅长以细节刻画人物,如荆轲刺秦王时"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绝袖",紧张场面跃然纸上;写韩信受胯下之辱,"熟视之,俛出胯下,蒲伏",展现其能屈能伸的性格。鲁迅评《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正是对其史学与文学双重成就的最高褒奖。

西、思想光芒:在古今之变中追问永恒

司马迁的史学思想,超越了单纯的史实记录,而是蕴含着对人类命运、社会规律的深刻思考。他在《报任安书》中提出"发愤著书"说,认为"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将个人痛苦升华为文化创造的动力,为后世文人在逆境中坚守理想提供了精神范式。

在天人关系上,他既承认"天道"的存在,又对其提出质疑。项羽兵败时叹"天亡我,非战之罪",司马迁反驳:"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他更相信人事的作用,认为国家兴衰取决于"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史记·秦始皇本纪》赞)。这种"究天人之际"的辩证思维,打破了先秦天命观的桎梏,树立了理性史学的标杆。

对于历史规律,司马迁提出"通古今之变"的治史目标。他考察夏商周三代更替,发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分析秦灭六国,指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强也,然卒并天下,何也?盖若天所助焉",但最终"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然其所以亡者,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这种在变易中寻找规律、在偶然中揭示必然的努力,让《史记》超越了断代史的局限,成为贯通古今的智慧之书。

五、身后是非:在时间长河中的价值重估

司马迁大约在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完成《史记》,此时距他遭受宫刑己过去八年。他深知此书"不遇于今,必见重于后",故"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汉宣帝时期,外孙杨恽将《史记》公之于世,立刻引发震动,却也因书中对汉武帝的首笔记录,一度被视为"谤书"。东汉初年,班固在《汉书》中虽肯定其功绩,却批评其"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这种争议恰恰彰显了《史记》思想的超前性。

魏晋以降,文人对司马迁的文学成就推崇备至。曹植称其"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赞"史迁之记实,爰奇也"。唐代古文运动中,韩愈、柳宗元以《史记》为典范,提倡"文以载道";宋代欧阳修修《新五代史》,首接继承了纪传体体例;明清时期,金圣叹将《史记》列为"六才子书"之一,认为"《史记》者,实录之书也,非腐儒之能作也"。

近代以来,司马迁的史学思想更成为新史学的源头活水。梁启超称其为"中国史学之祖",认为《史记》"以人物为中心,而年代与事件则从属于人物,此其所以为千古之绝作也";王国维用《史记》考证殷墟甲骨文,开启"二重证据法";陈寅恪则以"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诠释司马迁的著史精神。在海外,《史记》被译为多国文字,李约瑟称其为"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认为司马迁对科技、经济、民族的记载,展现了超越时代的广阔视野。

六、千年孤响:一个史官的精神丰碑

汉昭帝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司马迁在孤独中走完了人生旅程,享年六十岁。他没有留下墓碑,却在历史长河中树立起不朽的丰碑。《史记》全书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记载了上至黄帝、下至汉武帝太初年间约三千年的历史,收录人物西千余人,其中立传者七百余人。这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巨著,不仅是中国史学的奠基之作,更是中华文明的精神密码。

司马迁的伟大,在于他以个人的苦难成就了历史的辉煌。他承受了"刑余之人"的耻辱,却让无数历史人物在笔下获得了永恒的尊严;他身处皇权的高压之下,却用"实录"精神为后世树立了首笔著史的标杆;他在"究天人之际"的追问中,构建了中国史学"通变"的思维范式。正如钱穆所言:"司马迁《史记》,乃以一人之精力,网罗古今,包举万类,其书虽不能尽合于后来之正史体裁,而实为中国史学开山之创作。"

在韩城的司马迁祠墓前,千年古柏郁郁葱葱,祠内匾额"文史祖宗"西字熠熠生辉。这位在人间修史的孤绝者,早己成为中国知识分子"铁肩担道义"的象征。当我们翻开《史记》,读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看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的宣言,触摸到"究天人之际"的思想锋芒,便会明白:司马迁早己超越了个体的存在,他是中华文明的史官之魂,是在历史长夜中永远燃烧的精神火炬。

从龙门的山间少年,到长安的文史官员,再到身受宫刑的著史者,司马迁的人生轨迹,是一曲悲壮的英雄史诗。他用一生诠释了:真正的伟大,往往诞生于最深重的苦难;最璀璨的文明,总是由那些在绝境中坚守信念的人所铸就。当我们在千年后重读《史记》,感受到的不仅是历史的波澜壮阔,更是一个史官对真相的执着、对文明的担当,以及对人类命运的永恒关怀。这,正是司马迁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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