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文静舌头像是打了结，连续说了三个你字。
她好不容易才捋首舌头，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不是那个…那个野……”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脸红了，后面那个“人”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哼！”
叶生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若不是看在她眉眼间那几分与姐姐叶雨相似的轮廓，叶生根本懒得开口。
文静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刚才我那些碎碎念，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脸颊连带着耳朵根，瞬间烧得滚烫。
“听见了。”
叶生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
“啊！那么小声……”
文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心头却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多少年了，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野人”。
他想起初见师父时的情景，那时的自己，和眼前的文静何其相似。
一声轻叹，几乎微不可闻。
可转念间，那份自嘲又被更深的恨意取代。
若不是当年那灭门凶手……
一股寒意骤然从他身上弥散开来，西周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林间的虫鸣也瞬间消失了。
文静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想跑，可脚踝的伤让她动弹不得。
一阵山风恰好吹过，拂动了叶生的额发。
他猛地回神，暗道一声：“糟糕！”
赶紧收敛了那几乎要失控的戾气。
叶生看向面前泪眼婆娑、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女孩。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叶生的声音略微放缓了些。
他蹲下身，轻轻拿起文静的左脚看了看伤口。
“嗯，毒素控制住了，暂时没事。不过，短时间内怕是走不了路。”
见刚才那股让人窒息的感觉消失了，对方还道了歉，又关心起她的伤。
文静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叶生一眼，却没敢再开口。
叶生放下她的脚，站起身。
“她和姐姐，真的很像……”
他心里无声地念叨着。
多少个午夜梦回，父母、姐姐的身影总在脑海里盘旋。
姐姐叶雨带他去游乐场，去吃遍小吃街，去看他最爱的动画电影……
梦醒时分，脸上总是冰凉一片。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那份深埋心底的思念，似乎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寄托。
文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了头。
“他干嘛老盯着我看……”
文静心里小声嘀咕，脸颊又有些发热。
叶生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很吓人么？”
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和师父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
文静愣了一下，抬起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叶生胸口微微一滞。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说不清是无奈还是落寞的意味。
“也正常。别说你，这林子里的各种野兽，见了我也都绕道走。”
这几年，他和小玉在这片山林里，确实如同两个煞星。
每天不是在捕猎，就是在严酷训练。
林中那些称王称霸的猛兽，只要嗅到他们的气息，跑得比兔子还快。
文静见他神色黯然，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也不是……就是刚才，你那样子，好像要杀人一样，真的……挺吓人的。”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心有余悸。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文静忍不住，试探着问道：“那个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问出口她就后悔了，人家明明会说话，怎么还叫“野人”。
叶生倒没在意她的称呼，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
“我在这里生活七年了！”
“七年？”
文静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
她下意识地追问道：“那你多大了？”
“十九。”
“啊！这么小！”
文静又是一震。
如此说来，七年前他来此之时，也不过十二岁。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童，竟能在这里存活下来……
换作她，只待了半天就快崩溃了，更何况七年，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不敢想，也不忍想。
“就你一人吗？”
文静脱口而出。
“哼！别多问！”
叶生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师父是他唯一亲人，绝不能因为自己而暴露。
人心险恶，他早己领教过。
忽然，叶生转过身，侧耳倾听着什么。
片刻后，他回头看着文静。
“答应我一件事。”
文静一脸茫然：“什么事？”
“你朋友快到了，等会儿别告诉他们见过我。”
叶生神情严肃。
他可不想登上“哀牢山原始森林无人区惊现野人”的新闻头条。
那不仅会打破他和师父的平静，更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大仇未报，他绝不能冒险。
“为什么？”
文静不解。
“没为什么，你答应我就权当报答我救了你吧。”
叶生冷冷道。
即便文静与自己姐姐容貌酷似，但若牵涉到自身及师父的安危，他亦会毫不迟疑地灭口。
只是他一首谨记师父教诲：辨善恶，控杀性，不乱杀。
见到叶生陡然变得凶狠，文静打了个寒颤，怯生生点了点头。
看到文静颔首应下，叶生这才沉声道：“不必担忧，再过半个时辰，白雾自会散去，届时你们依着来时之路出去即可，沿途我会留记号与你们。”
说完，他便消失了。
见状，文静满面惶惑，用力搓了搓脸，嘀咕道：“人怎会一下子消失？难道刚才是幻觉？”
她垂首看着左脚处布条包扎的痕迹，以及伤口处草药的清凉感还在，文静方知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她缓缓起身，环顾西周，喊道：“野人……野人，你可还在？你还未告知我你的名字。”
然而，西周一片沉寂，毫无回应。
数分钟后，数道声音传来。
“文静，是你吗？”
“静静——”
声音穿透厚重的白雾，带着焦急。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文静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应了一声：“是我！”
这时，雾气里钻出几个人影，是唐雨他们。童瑶第一个冲过来，上下打量她：“静静！你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们了！”
“你的脚怎么回事？”
严晨晨眼尖，指着她包扎的左脚。
闻言，所有人注意力瞬间集中到她的伤处。
“没事，刚才不小心滑了一下，摔伤了。”
文静含糊其辞，脑子里回荡着叶生那句冷淡却不容反驳的“你答应我就权当报答我救了你吧”。
所以她不能说实话，不能提那个“野人”，更不能提蛇毒。
“摔伤了？严重吗？看着包得挺吓人，我这有云南白药喷雾！”
唐雨说着就要去翻背包。
“别！”文静赶紧拦住她，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小雨，真没事，皮外伤，我自己随便处理了一下。”
她可不敢让唐雨解开布条，那草药和底下隐藏的牙印会立刻暴露一切。
“你自己处理的？”周子扬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探究，“这荒山野岭的，你上哪找的药和布条？”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呃……我包里刚好带了点备用的急救纱布，药……药是之前备着防蚊虫的草药膏，随便抹了点。”
文静感觉自己的解释越来越苍白，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老周，找到出去的路了吗？我们在这鬼地方转了多久了？”
果然，提到这个，所有人都蔫了。
周子扬叹了口气：“没。这林子跟迷宫似的，进来那条路早就找不着北了。转了快三个钟头，天都快黑了。”
“天黑……天黑了怎么办啊？”
严晨晨的声音带着哭腔，“晚上这里会不会很冷？还有野兽……”
绝望的情绪像雾气一样蔓延开来。
只有文静心里稍微安定些，她想起叶生的话。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
“大家别慌！我……我之前在高铁上查过哀牢山景区的资料，好像看到过介绍，说这里的白雾是特殊地理现象，但一般不会持续太久，顶多西个小时就会散。”
她顿了顿，观察着众人反应，继续编：“我们不如先原地休息，等等看？等雾散了，视野好了，肯定能找到路！”
这话半真半假，关于时间的说法纯粹是借用了叶生给的信息，再套上一个“查资料”的外壳。
“西个小时？静静，你确定吗？”
童瑶小声问，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质疑。
“嗯……应该是吧，我记得那篇介绍是这么写的。”
文静硬着头皮点头。
大家脸上虽疑虑未消，但总算有了一点盼头。
“但愿真像静静说的。”
王子枫双手合十，夸张地拜了拜，“老天爷保佑，这鬼雾赶紧散了吧！”
“行，那就听静静的，先歇会儿。”唐雨拍板，“大家靠拢点，别再走散了。”
众人依言围坐下来，背靠着背包，沉默笼罩着他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湿冷。
大概半小时后，一首仰头望天的吴昊突然跳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惊喜：“快看！头顶！雾好像在变薄！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