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十年惊蛰，洛阳城南的“彩云阁”戏班正在重漆朱门，新匾“听雨阁”三字用金粉勾边，细看却在笔画转折处藏着极小的“止戈”纹。江子墨穿着月白长衫立在檐下，袖中滑出从墨家带来的“传音螺”——螺口刻着观潮台的潮纹，轻叩三下，便能听见巷尾杂耍班的铜锣声里，混着“平安”的暗语。
“楼主，巧娘己将杂耍班的‘九连环’改成密信匣。”夜隐的兽皮靴踏过新铺的青砖，靴底钢爪在砖面留下的印记，正是“暗影楼”的狼首暗纹，“赌坊送来的‘青蚨钱’，每枚方孔都刻着司空府近日动向。”少年褪去狼皮，换上改良的劲装，袖口绣着半朵木槿花——公输府的旧记，亦是听雨阁的明号。
戏班后堂，王婆子正对着铜镜贴花黄，镜台上的胭脂盒轻轻一旋，便露出夹层里的绢帛地图。子墨接过她递来的戏本，《牡丹亭》的唱词间，用密语写着“司空府长史明日赴青鸾殿”，句尾的“且住”二字旁，画着半只展翅青鸾——这是戏班特有的情报暗号。
“还记得你初来时装的小娘么？”王婆子忽然轻笑，金牙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如今戏班的水袖里，藏的不是迷香，是‘引蝶粉’；胭脂盒底的机关，比当年我藏体己钱的精巧十倍。”她指向墙上的戏服，每件衣领内侧都绣着不同的药草纹：当归代表长安密点，川芎指向雁门防线，皆是吴郎中医案里的“引经药”。
城西“悬壶阁”内，灰衣人正将骰子抛入青铜盏，六点落地时，盏底弹出张纸条——“玄铁二十车，己过函谷关”。子墨接过骰子，齿轮在掌心转动，露出内侧的星图，与观潮台残图上的“玄铁走私路线”完全重合。“赌坊的‘仙人指路’，如今指的是墨家的‘天枢星位’。”他望向改装成药柜的赌架，每个抽屉暗格都用《千金方》的药名编号，“今后若有饕餮纹徽记出现，柜顶的铜葫芦便会自转——”
话未说完，铜葫芦突然发出轻响，指向西北方。夜隐的狼瞳骤然收缩：“是司空府的‘鬼面谍’。”子墨点头，从袖中取出改良的“狼吻弩”，弩箭尾羽染着三种颜色：红为警，蓝为密，绿为安，正是杂耍班“火流星”的配色。
子时初，杂耍班的木鸢从戏班飞檐掠过，尾翼的木槿花在月光下明灭。巧娘踩着高跷经过朱雀街，腰间的彩绸甩出“安全”的弧度，暗巷里的乞儿接到她抛的铜钱，铜孔里的“观”字闪了闪——这是听雨阁最底层的耳目，用丐帮的“莲花落”传递消息，却以墨家的机关锁加密。
后巷的破庙里，子墨展开新绘的《洛阳情报图》，用不同颜色标注各据点：红色戏班为“明桩”，专诱权贵；蓝色赌坊作“暗桩”，网罗消息；绿色杂耍班当“游桩”，机动传递。每个据点都对应着《孙子兵法》的“虚实篇”，如戏班常演《长生殿》，实则暗合“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演忠臣时藏密信，扮奸佞时探口风。
“楼主，青城山传来飞鸽。”夜隐递上系着银杏叶的竹筒，叶片背面用密语写着“青鸾殿石匣己启，血诏在鹤首眼瞳”。子墨的指尖抚过叶片脉络，忽然想起母亲绣绷上未完成的银杏纹，原来每片叶子，都是观潮台暗卫的信笺，而叶脉的走向，正是墨家机关的榫卯图。
更鼓三响，子墨站在听雨阁顶层，看戏班灯笼在雨夜中明明灭灭，恍若当年护城河上的河灯。他摸了摸腰间新铸的“听雨”令牌，正面是戏班的水袖、赌坊的骰子、杂耍班的九连环，背面却是完整的“止戈”纹——这是他用三家势力的精髓熔铸的，让下九流的技艺，成为上达天听的耳目。
“巧娘的柔术，可探密道；王婆子的戏言，可惑权臣；赌坊的千术，可算人心。”他对着夜雨喃喃，声音混着远处的梆子声，“当年流离时学的杂耍、易容、赌术，原是为了今日——让每个看似低微的行当，都成为嵌进司空府的细针。”
夜隐忽然指向东南方，那里的“悬壶阁”药香混着雨水飘来，正是吴郎中“醉心散”的改良版。子墨知道，那是在警示有重要人物接近，或许是司空府的长史，或许是宫中的密使，却不知他们踏入的，己是听雨阁布下的“天罗地网”：戏班的戏文是饵，赌坊的骰子是钩，杂耍班的木鸢是线，终将在某个雨夜，钓起那尾藏在深海的饕餮。
黎明前，子墨在听雨阁的密卷上写下：“下九流非贱业，是江湖的耳，庙堂的目。”他望着案头的机关匣，里面装着三家据点的密信，齿轮与鹤形纹在烛火下交叠，竟拼成“听”字——左边是杂耍班的九连环，右边是戏班的水袖，而“心”字底，正是赌坊的骰子。
雨停时，朱雀街传来杂耍班的喝彩声，赌坊的木门吱呀开启，戏班的锣鼓敲起新的戏文。江子墨摸着眉间的朱砂，经过多年的“洗朱散”调理，己淡如朝露，却在每个情报汇聚的时刻，微微发烫——那是父亲的血，母亲的泪，老郎中的药，陈先生的墨，在他体内酿成的火，终将借这听雨阁的万千耳目，烧向所有阴谋的角落。
从此，洛阳的听雨阁不再是寻常戏班，而是观潮台的眼、墨家的手、法家的刃，借下九流的身份，行上九流的谋略。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听雨阁”的匾额，子墨忽然明白：真正的情报网络，从不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而是像雨水渗入泥土，像戏文传入人心，让每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存在，都成为撬动天下的支点——而他，终将让这支点，撑起被压在饕餮爪下的朗朗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