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是姚导发来的视频通话。
姚导的脸从像素颗粒中逐渐清晰，啤酒肚把制服撑得鼓鼓囊囊。
他正靠在训练馆的战术椅上，身后传来国内训练馆特有的橡胶地板摩擦声。
"你小子翅膀硬了？"
姚导的眉毛拧成八字，
"托德·戈尔登教练打越洋电话骂我时，我正在吃麻婆豆腐。现在你倒好，连球都打不上，就敢顶撞NCAA教练？"
陆燃捏紧球袜，布料在指缝里发出闷响。
窗外传来球鞋摩擦柏油路的声响，他突然想起国内训练馆里永远亮着的应急灯。
"我...我只是觉得那战术有问题。"
他扯了扯训练服领口，盐霜在布料上划出一道白痕。
"有问题？"
姚导突然把战术板举到镜头前，上面是他熟悉的"逆光"系统标记，
"你跟我说，当初学院让你背诵的《团队篮球圣经》第一条是什么？"
陆燃的喉结动了动。
那本被他翻到卷边的册子，此刻像块烫手山芋在记忆里燃烧。
"团队篮球的核心是信任..."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被窗外的救护车警笛声吞没。
"信任！"姚导突然把战术笔敲在板上，
"你倒好，把信任当厕纸使！托德·戈尔登教练允许理查德打铁七次，这是球队战术需要！观众买票是来看核心球员表演的，不是来看你这个新秀投三分！"
陆燃突然把球袜摔在地上。
橡胶地板发出闷响，像他心里炸开的气球。
"可我的三分命中率比他高18%！为什么我只能当人肉桩子？"
他吼完才发现，隔壁宿舍的门己经打开。
"所以你就擅自跑位？"
姚导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
"你觉得自己在用球商碾压偏见？还是觉得国内那点小聪明，在NCAA就能当王牌？"
陆燃感觉后颈的汗正在往下淌。
他突然想起高中联赛绝杀后，姚导用冰桶浇他时说的话："天赋是地板上的硬币，捡起来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穿鞋。"
"托德·戈尔登教练说你像个失控的机器人。"
姚导突然换了话题，
"知道为什么球队需要机器人吗？因为机器人不会在系统升级时自作主张。"
陆燃盯着屏幕上姚导发亮的光头。
国内训练馆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像极了他刚到美国时在海关被盘问的那晚。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他声音小得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回去？"
姚导突然笑出声，啤酒肚跟着晃动，
"当初送你出国，是让你来证明逆光系统能培养出能打NCAA甚至踏上NBA征程的球员，不是来证明你会顶撞教练的。"
陆燃感觉鼻尖发酸。
他突然想把头埋进枕头里，像刚来时那样。
那时他连更衣室的洗发水都分不清，只能用球袜裹着肥皂洗澡。
"打开衣柜。"姚导突然命令道。
陆燃下意识拉开衣柜门。
登机时带的那双球鞋还摆在角落，鞋带上系着他在国内联赛绝杀时用的幸运结。
"看见没？"姚导指着屏幕，"你当初带着这双鞋来闯荡，现在鞋带都散了。团队篮球的第一条，就是学会重新系鞋带。"
陆燃的手指触到鞋带时，突然想起高中时姚导逼他反复练习的无球跑位。
那些被他骂到想哭的凌晨，原来都是在教他怎么系好这双鞋。
"明天训练前，把战术板上的汗渍擦干净。"
姚导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用消毒水，像你在国内擦战术板那样。"
陆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姚导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篮球哲学第一条：尊重规则，才能创造规则。"
"教练说我是防守工兵。"
陆燃的声音带着哭腔，
"可我想成为能改变比赛的球员。"
"工兵怎么了？"
姚导突然把战术板竖在镜头前，上面是他画的金字塔，
"金字塔能屹立千年，靠的是无数工兵在搬石头。你要是想当金字塔尖，先学会怎么搬石头。"
陆燃盯着那张简陋的金字塔，突然想起国内训练馆里那盏永远亮着的应急灯。
原来那些被他恨得牙痒的凌晨跑圈，都是在教他怎么如何脚踏实地。
"明天训练时，"姚导突然把战术笔扔到桌上，笔尖在镜头里划出一道弧线，
"就当自己是块会移动的战术板。教练让你挡拆，你就把挡拆做到极致。让他看到，你这块战术板比理查德那个还值钱。比天赋，你并不差！"
陆燃突然笑出声。
窗外的救护车警笛声再次响起时，他己经在想象自己明天如何用身体给理查德做一面移动的战术板。
"对了，"姚导在挂电话前突然补充，
"下次再想顶撞教练，先想想国内训练馆的应急灯——它从不说话，但每次停电时，所有人都离不开它。"
陆燃挂断视频时，发现手机背面己经发烫。
他打开衣柜，把那双球鞋拿出来，开始认真系上己经松散的幸运结。
凌晨6点的训练馆异常安静。
陆燃把训练服套在身上时，发现左肩的徽章己经磨褪了金边。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百叶窗时，他己经在做第三组无球跑位。
球鞋在三分线外急停急起，橡胶摩擦声像钝刀割过牛皮纸。
陆燃突然加快节奏，假装空切后急停，汗水顺着鼻尖砸在战术板上——那个被他画了无数次的45度空位，此刻像块烫手的烙铁。
"嘿，新秀。"
理查德的球鞋在门口停住，蛋白奶昔在塑料杯里晃动！
"托德·戈尔登教练说你只要跟他认个错，后天的比赛你依旧可以上场！"
陆燃没有抬头，只是把战术板往他脚边一推。
马克笔在纸上划出的弧线，与理查德的投篮热区图完美重合。
陆燃声音平静得像块冰，
"下次挡拆我会做得更好，至少给你留足0.7秒的犹豫时间！"
理查德拿起篮球投了一记超远的通道三分，摆了摆手："工兵就老老实实搬砖，别想着当建筑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