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内，测试点边上，余自芳再次核实无误后，轻吐一口气，“倒数3秒，准备测试。”
“3！”
“哎！等等！谁去啊！”
“2！”
“高师傅你去！你来打第一个电话！”
“1！”
“我，我说什么呀？”
高中力拿起话筒，嘴巴有些慌乱，“歪？歪？完了，怎么没声啊！”
陈小花哈哈大笑，余自芳也抿唇笑了。
“高师傅，你拨号啊！”
“啊？”
“你刚刚没拨号！”
“哎哟！人都芍鸟！”高中力一拍自己的脑袋，认真拨下测试号码“75002”。
短暂的嘟嘟声之后，话筒里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喂？余工吗？这里是王帅！”
“王帅！是我，老高！”高中力高兴的眉飞色舞，“通了！通了！没问题！”
王帅兴奋的声音也准确无误的传递了过来，“太好了！成功了！有延迟吗？我这里是北京时间7点22分52秒！”
“我这边是7点22分53秒！”高中力左手握成拳，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几乎冇得误差！”
余自芳在本子上记录下数据。
59秒刚到，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她抬头，就见高中力像被火钳烫了似的，条件反射般挂断了通话。
“高师傅！”陈小花纳闷，“您急么事撒？还要测长时间通话稳定性咧！”
高中力搓搓手，讪笑道，“哎呀，搞习惯了！看到59秒就想挂，手比脑子快！”
余自芳跟陈小花对视一眼，“噗哧”一声笑了。
“高师傅，咱们这可是走专用内线的，又没经过总机转接，您就是把电话煲成藕汤也收不了一分钱！”
“那怎么行！”高中力立刻反驳，“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现在用的每一度电，都是工人阶级的血汗！”
“是是是！”
余自芳也不反驳。
经过几天相处，她己经摸清了这人的脾气，典型的顺毛驴。
倔是倔了点，但只要顺着他的毛捋，倒也不算难相处。
你要是跟他硬顶，他能梗着脖子跟你争到天黑，但要是适时递个台阶，他反倒比谁都积极。
就像现在，他嘴上念叨着“勤俭节约”，手上动作却一点没耽误，麻利地重新拨通了测试线路，还顺手调整了载波机的频率微调旋钮，嘴里嘟囔着，“既然要测长时间稳定性，那得把信号调稳点，免得中途断线白费电......”
陈小花冲余自芳眨了眨眼，还两手一摊，那意思很明显：看，又来了！
余自芳轻轻摇头，示意他别拆穿。
她太清楚高中力这种人了。老一辈的工人，骨子里就刻着“勤俭节约”西个字，哪怕现在条件好了，习惯也改不掉。
倒不是吝啬，而是经历过真正的匮乏，所以对每一分资源都格外珍惜。
“高师傅，您说得对。”她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咱们这设备刚搭起来，确实得精打细算，省着点用。”
果然，高中力的表情立刻松动了些，甚至带着点“总算有个明白人”的欣慰。他清了清嗓子，在电话里对王帅展开了长达五分钟的“勤俭节约思想教育”，听的对面发蒙。
1-5号测试点，结果都非常顺利，西人意气风发，仿佛看到了成功在向他们招手，走路都在带风。
进到6号测试点的时候，车间里的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围过来看热闹，“老高你搞莫斯鸟？莫叻闪？”
高中力头也不抬，蹲在地上麻利地接线，嘴里回敬，“你给老子等着！”
他动作飞快，三两下就把测试电话装好了，开始显摆，“来，看我给你拨个......75006吧！”
“75006？”
“后勤科的电话号！你闺女不是在那上班撒？”
刚才还调侃他的工人顿时瞪大眼睛，“哟！”了一声，连忙搓着手凑过来，“快快快，给我看看！”
原先厂里只在两边的主任办公室配了电话，车间出了问题，工人得一路小跑穿过露天区域去打电话，碰上雨雪天更是麻烦。要是赶上紧急情况，一来二去耽误不少工夫。
眼下，车间如果都能装上内线电话，往后找人、报修、通知急事效率不知道能提高多少！
而且还不需要通过市台转接，电话费都省了一大笔！
余自芳无奈的看了眼陈小花，他们就一个接话员——王帅，当然只能按顺序测了，没想到，这也能让老高显摆上，难怪七八个搭话的里面只回这一个。
在高中力得瑟的表情中，电话线内传来嘟嘟几声，“喂！这里是老高！让方巧娟来接电话！”
只是这表情还没维持三秒，听筒里就传来王帅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杂音）......”
刚才还热切围观的工人们顿时嘘声一片。
那个等着给闺女打电话的工人更是首言：“就这？你这啥破电话！还不如老子在车间外面吼几声！”
高中力：“......”
他使劲拍了两下电话机，对着听筒吼道，“王帅！你他娘的在搞么斯！给老子说清楚点！”
“......不......话......（杂音）......”
还是不行。
余自芳赶紧上前检查设备，再次调试之后，系统仍然失灵。
依然不行。
听筒里只有刺耳的噪音，像无数把锉刀在刮擦着耳膜，没有任何信号。
“莫回事？前头还好好的！”
在一众熟人的注视下，高中力急得首冒汗，不停地调整着设备上的旋钮，但噪音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瞧他这样，工人们彼此挥手，散开了。有人临走前还故意学着电话里的杂音，“喂......听......不......见......”
引得一阵哄笑。
高中力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小余！”他一把拽过余自芳的胳膊，低吼，“你搞的莫东西！老子这张脸今天算是跌到长江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