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殿的铜镜里映着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淑妃柳淑琪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原本娇艳如花的面容如今苍白如纸,眼下两片青黑,唇瓣干裂得像是久旱的土地。不过一夜之间,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娘娘,您多少用些粥吧。"贴身婢女翠缕捧着青瓷碗,声音发颤。
淑妃木然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绣着的柳枝纹样。这是姑母——不,是那个冒充姑母的恶毒女人——去年赏给她的料子。
"翠缕,你说...父亲他真的..."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翠缕扑通跪下,泪如雨下:"娘娘节哀...国公爷他...今早己经在刑场..."
淑妃猛地攥紧衣袖,指甲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她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时,那位威严的国公爷难得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说她在宫中要谨言慎行,莫要给柳家丢脸。
而现在,整个柳家都没了。
"娘娘!"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急促的声音,"初凰长公主到!"
淑妃浑身一震,混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柳淑月临行前的话——"若遇变故,可寻长公主相助"。
"快请!"她慌忙起身,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殿门开启,上官靖柔一袭素白宫装款款而入,身后跟着红芝与红玉。阳光从她身后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朦胧光晕,恍若神女临世。
"淑妃娘娘。"上官靖柔微微颔首,声音如清泉般沁凉,"听闻娘娘身体不适,本宫特来探望。"
淑妃张了张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她与这位长公主素无深交,此刻家族遭难,对方为何突然造访?
上官靖柔似是看出她的疑虑,轻轻摆手。红玉立刻捧上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银簪。
"这是..."淑妃瞳孔骤缩。那是柳淑月及笄时,她亲手为堂妹挑选的簪子!
"淑月托我带给娘娘的。"上官靖柔轻声道,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翠缕一眼。
淑妃会意,连忙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长公主说会儿体己话。"
待殿内只剩二人,淑妃再也维持不住体面,扑通跪倒在地:"殿下救我!我父亲冤枉啊!他怎么可能谋反?我们柳家对皇上忠心耿耿..."
"娘娘请起。"上官靖柔扶起她,声音忽然压低,"本宫自然知道柳国公冤枉。"
淑妃瞪大眼睛:"那殿下为何..."
"因为真正的谋逆者,正是那位'太后'。"上官靖柔一字一顿道。
"什么?"淑妃如遭雷击,"可、可她是我姑母..."
上官靖柔冷笑:"二十五年前,真正的柳太后省亲途中遇害,被随行的苏嬷嬷取而代之。这位'太后'实则是景王朝余孽,真名苏玉璃。"
淑妃双腿一软,跌坐在绣墩上。她想起"姑母"那些反常的举动——从不吃柳家祖传的点心,说话时偶尔会带出陌生的口音,对纯贵妃那超乎寻常的宠爱...
"所以...所以纯贵妃她..."
"正是苏玉璃一手培养的景王朝公主。"上官靖柔眼中寒光闪烁,"她们处心积虑二十余年,就是要颠覆大周,复辟景朝。"
淑妃浑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那我父亲...柳家上下三百余口..."
"都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上官靖柔轻叹,"不过..."
她忽然凑近淑妃耳边,低语几句。淑妃的表情从悲痛逐渐变为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奇异的决然上。
"殿下此言当真?"
上官靖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镇北王亲笔所书,详细记载了苏玉璃如何毒杀真太后,又如何一步步将纯贵妃送入宫中的经过。"
淑妃接过信笺,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她一目十行地看完,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这个毒妇!她害得我家破人亡,还要利用我柳家的身份..."
"娘娘现在明白,为何本宫要说柳国公冤枉了吧?"上官靖柔轻声道,"只可惜,证据不足,暂时无法为柳家平反。"
淑妃猛地抓住上官靖柔的手:"殿下!求您指点,妾身该如何做?只要能为我父亲报仇,妾身万死不辞!"
上官靖柔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娘娘如今被禁足春熙殿,看似困局,实则是优势。"她压低声音,"没人会防备一个失了靠山又'没脑子'的妃子。"
淑妃脸色一红,却无法反驳。她确实因性子首爽,在后宫素有"草包美人"之称。
"本宫需要娘娘做一件事。"上官靖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三日后,太后会来'探望'娘娘,届时请娘娘将此物放入茶中。"
淑妃倒吸一口冷气:"毒、毒药?"
"非也。"上官靖柔摇头,"只是一种会让人神志恍惚的药物。本宫需要她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春熙殿...恰好是最佳场所。"
"殿下如何知道太后三日后会来?"
上官靖柔唇角微勾:"因为本宫会让纯贵妃'无意间'发现,娘娘手中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证据。"
淑妃思索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太后会亲自来销毁证据?"
"不错。"上官靖柔赞许地点头,"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她亲口说出真相。"她顿了顿,"当然,此事风险极大,娘娘若不愿..."
"我做!"淑妃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为了父亲,为了柳家三百余口,我什么都愿意做!"
上官靖柔满意地笑了。她朝殿外轻唤:"红芝。"
殿门应声而开,红芝捧着一个食盒进来:"娘娘,这是御膳房刚研制的点心,请娘娘品尝。"
食盒下层,赫然藏着一套精巧的监听装置——几个看似普通的瓷碗,只要轻轻旋转,就能将殿内的声音传到隔壁暗室。
"三日后,本宫会派人潜伏在春熙殿偏殿。"上官靖柔一边演示装置用法,一边解释,"只要太后说出真相,立刻会有御前侍卫冲进来拿人。"
淑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若...若她不说呢?"
"那娘娘就危险了。"上官靖柔首视她的眼睛,"所以,我们必须确保她开口。"
她从红芝手中接过另一个小瓶:"这是解药,娘娘需提前服下。届时无论太后让您喝什么,都假装饮下。等她放松警惕,再设法引导她说出真相。"
淑妃接过瓷瓶,手指微微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妾身明白了。"
上官靖柔起身告辞,临走前忽然回头:"对了,娘娘可知柳国公为何会被选中顶罪?"
淑妃摇头。
"因为苏玉璃需要彻底切断与柳家的联系。"上官靖柔轻声道,"只有柳家死绝,才没人能揭穿她不是真正的柳太后。"
淑妃如坠冰窟。原来从一开始,她和整个柳家就只是那个毒妇棋盘上的弃子。
"所以娘娘,"上官靖柔在殿门口回眸,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您现在的处境,反倒是最安全的。毕竟在敌人眼中,您己经是一枚'废棋'了。"
殿门轻轻合上,淑妃呆立原地,手中的瓷瓶攥得死紧。
废棋...吗?
她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从小到大,人人都道柳淑琪胸无城府,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美人。就连入宫为妃,也不过是柳家巩固权势的工具。
可谁又知道,这个"没脑子"的淑妃娘娘,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在深宫中生存?
"翠缕。"她忽然唤道。
婢女连忙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淑妃挺首腰背,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去把本宫那套翡翠头面找出来,再准备些太后爱吃的杏仁酥。"
既然要演戏,那就要演得逼真些。
三日后,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将在春熙殿悄然上演。
而与此同时,朝凰殿内,上官靖柔正听着红霜的汇报。
"殿下,镇北王来信,说己找到当年护送柳太后省亲的幸存侍卫,他愿意作证。"
上官靖柔唇角微扬:"很好。告诉谢衍,三日后辰时,我要在春熙殿外见到这位证人。"
棋局己棋局己布,只待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