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大剧院门前，黑色的警用轿车像一把幽灵手术刀，精准地切开涌动的车流，一个甩尾稳稳停在台阶下。
车门弹开，李西、方然和白阅凌三位一体，同时冲出。
晚风裹挟着香水与雪茄的奢靡气息，与三人身上凛冽的寒气迎面相撞，泾渭分明。
剧院内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斑，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上流社会的盛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此刻在李西眼中，简首是为最终引爆量身定做的华丽舞台。
“王建华在二楼VIP区。”李西压低声音，通过耳麦下达指令，“找到他，以协助调查的名义，立刻带他从侧门离开。别惊动任何人。”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人群，每一张微笑的脸，每一次优雅的碰杯，都可能暗藏杀机。
方然则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复杂的穹顶结构，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白阅凌的视线则像冰冷的探照灯，刮过每一张面孔，寻找那个符号背后的人。
他们很快在二楼的环形走廊锁定了目标。
王建华正端着香槟，与几位商界名流谈笑风生，油亮的脸上泛着红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
“王副局长。”李西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和人群之间。
王建华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卡帧，但下一秒就无缝切换回了营业模式。“李队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有点紧急情况，需要您立刻跟我们走一趟。”李西的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在这时，大厅的灯光骤然暗淡，只留一束聚光灯打在主舞台中央。
晚会的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一个由神秘艺术家赞助的特别环节即将开始。
舞台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金属构件和齿轮组成的后现代风格艺术装置，开始缓缓转动。
李西的心猛地一沉。
“来不及了，”方然轻声说，“对方己经开席了。”
装置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悬挂在装置上方的巨幅天鹅绒幕布毫无征兆地坠落。
观众席传来一阵惊呼，但惊呼很快变成了死寂。
幕布之上，一个用血红色颜料涂抹出的巨大笑脸，正狞笑着俯视整个大厅。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Joker的签名，从不缺席。
恐慌还未来得及蔓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艺术装置的最顶端。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燕尾服，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小丑面具，手里握着一个精巧的遥控器。
“晚上好，清城的蛀虫们，以及……我最亲爱的，警察先生们。”扩音器将他经过处理的声音传遍剧院的每一个角落，那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优雅与疯狂。
“欢迎莅临我的毕业作品展——‘正义交响乐’的最终章！”
王建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手里的香槟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金色的液体和玻璃碎片西溅。
“你……你是谁！”他颤抖地指着台上的人。
小丑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将有一颗肮脏的星星，在万众瞩目之下，从他窃取来的天空中陨落。”
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精准地锁定了王建华。
“看到我身下这个作品了吗？”小丑张开双臂，如同一个指挥家，“它的名字叫《坠落》。它的主承重结构与剧院的穹顶钢梁相连，同时，底座的压力传感器连接着地基的数个关键支撑点。任何不当的触碰，或者我手里的这个小玩意儿轻轻一按……”
他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
“……那么，恭喜在座的各位，你们将有幸成为一位城市‘建设者’最盛大的殉葬品，主打一个整整齐齐。”
人群终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人们疯了一样涌向出口，但所有的安全门都在瞬间“咔哒”一声，全部落锁。
“演出没有结束，观众怎么能提前离场呢？”小丑的声音充满了嘲弄。
李西一把将王建华拽到身后，厉声喝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这里有上千名无辜的人！”
“无辜？”小丑的声调陡然拔高，“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们享受着这座城市被蛀空之后流出的蜜糖，心安理得地参加这种粉饰太平的晚宴，他们就不无辜！”
“你管这叫正义？这不就是绑架所有人，来给你那扭曲的表演欲当气氛组吗？”李西与他对峙，试图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同时给白阅凌和方然创造机会。
“表演？不，这是献祭！”小丑的声音里充满了狂热，“只有用最极致的戏剧，最盛大的毁灭，才能刺穿这个麻木时代的厚脸皮！”
就在李西吸引小丑注意力的同时，白阅凌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巨大的金属装置。
她没有看小丑，而是像一台精密的人体CT机，扫描着装置的每一个焊接点，每一根线路。
她的专业是法医，但她的知识储备远不止于此，警校的必修课里，包括基础的机械工程和爆破原理。
几秒后，她走到李西身边，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极轻地送入他的耳麦。
“地基的炸药是虚张声势，用来制造恐慌的心理战术。真正的杀招是穹顶，电磁锁一旦解开，上面会先塌。”
她的语速极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控制枢纽在舞台左后方的防火幕墙配电箱里，独立供电。切断它，装置就废了。但他的遥控器上，一定有备用起爆模式。”
李西的瞳孔微微一缩。
几乎是同一时间，方然忽然向前一步，对着台上的小丑朗声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
小丑的视线被他吸引过去，面具转向方然。
“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会允许自己的作品，被一群尖叫的‘NPC’污染吗？”方然扶了扶眼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进行学术探讨，“你的交响乐里，杂音太多了。这不完美，不是吗？”
小丑愣住了。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中了他病态的自尊心。
“杂音，是为了衬托主旋律的伟大。”他冷冷地回应。
“不。”方然摇头，“伟大的作品，本身就能让世界静音。贝多芬的《命运》，需要用枪指着听众的脑袋，他们才能听懂吗？你的作品，如果需要靠爆炸和恐慌来强行让观众‘共情’，那只能证明，你的艺术，本身就是个笑话。”
“你懂什么艺术！”小丑被激怒了，他第一次将注意力从李西和王建华身上完全移开。
就是现在！
李西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冲向舞台，而是像一头猎豹，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壁的阴影，扑向舞台的侧翼。
赶到现场的排爆专家己经就位，在李西的指示下，迅速打开了那个不起眼的配电箱。
里面线路复杂，红蓝交错，一个闪着红光的倒计时器赫然在目——只剩三分钟。
“哪一根？”排爆专家满头大汗。
“都不是。”李西脑中回放着白阅凌的话，“断总闸！马上全频带阻塞干扰，让他手里的遥控器变板砖！”
舞台中央，方然还在和小丑进行着关于艺术与暴力的哲学辩论，精准地拿捏着对方的注意力。
“你的艺术填满了暴力与血腥，但真正的艺术是创造，不是毁灭！是米开朗基罗，不是纵火犯。”
“我是用毁灭，换新世界的门票！”
“啪。”
一声轻响。
配电箱的总闸被拉下。
艺术装置上所有炫目的灯光瞬间熄灭，只有小丑手里的遥控器还亮着幽幽的红光。
他立刻察觉不对，面具下的脸骤然扭曲，疯狂地按下了遥控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强烈的信号干扰己经让那精巧的遥控器，变成了一块高科技板砖。
危机解除。
就在小丑愣神的刹那，李西的身影己如鬼魅般从舞台侧面冲了上来。
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小丑只来得及转过身，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翻在地。
李西一记锁喉，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卸掉了他手里的遥控器，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演出结束了。”
李西膝盖顶着他的后心，伸手，一把扯下了他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苍白、消瘦但异常熟悉的脸。
陈家平。
是那个曾经被整个警队寄予厚望，却因“证据污染”亲手打碎所有荣光，黯然离场的天才法医工程专家，白阅凌父亲最得意的门生。
被压在地上的陈家平没有挣扎，反而发出一阵低低的、心满意足的笑声。
“不……李队长，这可不是剧终彩蛋，这只是中场休息。”
他承认了一切。
血小丑，Joker，尹梦的导师，这场复仇盛宴的总导演，都是他。
“我家被‘凤凰计划’的推土机碾碎时，你们这些正义的警察在哪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嘲弄，“我不过是用了他们最喜欢的方式，把‘正义’还给他们。尹梦是我的序曲，开胃小菜。王建华……他连前菜都算不上。”
李西给他戴上手铐，那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剧院里格外刺耳。
“我手里，有‘凤凰计划’所有黑幕的完整账本和原始文件。”陈家平的目光越过李西，看向从人群后方走来的白阅凌，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恶毒的微笑，“那份名单，足以让半个清城跟着我一起陪葬。”
白阅凌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棕色的眼眸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解剖刀般的纯粹冰冷，仿佛在评估一个罕见病例的临床价值。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本身，就是对他所有疯狂表演的终极藐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