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罐头在靴底碾碎的声响刺破死寂。唐泽云蹲下身，作战服袖口蹭过斑驳的混凝土碎块，指腹着罐头侧面己经氧化的生产日期——2034年3月。
M4步枪的枪托抵在肩胛骨处，战术背心上的弹匣袋随着呼吸轻晃。七个月前那场遮天蔽日的核爆，此刻正以辐射检测仪上跳动的数值提醒着他：富山早己不是地图上那个毗邻富山的宁静港口城市。透过防辐射面罩，废墟在暮色中呈现出诡异的蓝灰色，钢筋骨架如巨人的肋骨般支棱着，扭曲的金属板上还挂着半块褪色的南半国国旗，在穿堂风里飘成残破的布条。
"咔嗒。"
保险栓松开的轻响从斜后方传来。唐泽云瞬间侧身，枪口精准对上阴影里晃动的轮廓——那是个穿着破洞卫衣的少年，怀里抱着比他躯干还宽的半导体，天线在风中颤巍巍地抖。少年喉结滚动，露出颈侧结痂的辐射斑，用韩语尖叫着向后踉跄，半导体摔在碎石堆里，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你好）。”唐泽云保持着持枪姿势，用生硬的韩语开口。作战服内的皮肤被冷汗浸透，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撞击着耳骨。出来后第一次遇见活人，不是在掩体里腐烂的尸体，也不是辐射变异的生物，这让他指尖微微发颤。
少年突然扑向半导体，用袖子疯狂擦拭屏幕：“信号......有信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灰扑扑的脸上眼睛亮得惊人，“他们说平燃又炸了一次......北半国边境的非军事区己经泡在海里了！”
唐泽云瞳孔骤缩。他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了一只变异蟑螂——足有手掌大的甲壳虫，外壳泛着诡异的紫色荧光。“第三次世界大战......”他喃喃自语，想起掩体里那台只能收到杂音的收音机，想起最后听到的新闻里，某国元首颤抖的声音宣布"误射事故"的瞬间。
“龙国人？”少年突然用英语发问，“我以前在码头工作，龙国人的南半国语发音都是这样的。不过你这身白头鹰大兵的军服很合身。”那个181的海豹机枪手己经灰飞烟灭了，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唐泽云点头，卸力般单膝跪地，任步枪垂在身侧。防辐射面罩内侧凝结的水珠滑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我要回龙国。”这句话他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此刻说出口却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沙哑，“你知道怎么离开南半国吗？”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骨嶙峋的脊背在卫衣下起伏。他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金属盒，里面躺着三颗泛黄的药丸：“先换这个。”唐泽云这才注意到少年腰间挂着的皮质弹药袋，上面印着“大南半国陆军”的字样。
“金国昌。”少年擦着嘴角伸出手，掌心有陈旧的烧伤疤痕，“去年我在釜山港当装卸工......现在港口没了，机州岛也沉了。”他突然指向天际线，那里有暗红色的云层正在聚集，“长白山又喷发了，昨天新闻说火山灰己经覆盖了整个黄海。”
唐泽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南北还在打？”他捏紧了金国昌递来的药丸，塑料包装在指缝间发出轻响。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不知是余震还是炮火。金国昌苦笑着摇头：“北边说南边藏着发射基地，南边说北边要把半岛炸成无人区......现在连分界线都被海水冲没了，还打个屁。”
大国的较量早己摧毁了卫星，通讯基本靠无线电和人肉传递。唐泽云摸出战术背心里的地图，富山到龙国最近的港口是情岛，但现在黄海海域可能布满火山灰和浮冰，更别提各国海岸线可能都己重新划分。
“我有船。”金国昌突然说，从弹药袋里掏出皱巴巴的航海图，“人川港还有几艘渔船，我表哥战前是船长......”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指尖在地图上某处反复，“但得穿过朝韩交战区，他们在汉江入海口布了水雷。”
唐泽云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逐渐扩大的辐射污染区。长白山喷发带来的不仅是火山灰，还有地下释放的放射性物质，整个半岛正在变成更大的辐射坟场。他想起掩体里储备的抗辐射药剂，只剩下三支，根本撑不到穿越整个半岛。
“什么时候出发？”他突然开口，作战靴碾过碎石站起，M4步枪重新端在胸前。金国昌愣住，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在对方防辐射面罩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明天......明天凌晨。”少年慌忙收起地图，半导体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他手忙脚乱地调整频道，突然浑身僵住。
电流声中，一个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中文女声突然清晰起来：“这里是龙国南海救援舰队......重复，所有在南半国的龙国公民请向光州方向集结，重复......”
唐泽云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扑过去按住半导体，沙哑着嗓子吼道：“光州！金国昌，光州还没被淹没吗？”
少年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雪花屏突然跳出一串坐标：“光州现在是临时难民营......但北边的炮火三天前打到了水原，那里离光州只有一百公里！”他突然抓住唐泽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们有装甲车！如果我们能搞到一辆......”
远处的爆炸声更近了，天空开始飘起黑色的雨。唐泽云摘下防辐射面罩，任由带着火山灰的雨滴砸在脸上——那是来自长白山的灰烬，是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正在流血的证明。他望向南方，仿佛能看见光州方向隐约的火光，想起出国前母亲说的那句"注意安全"，此刻或许己成为永远无法回应的牵挂。
“我们今晚就走。”他重新戴上面罩，检查步枪弹匣的动作行云流水，“先去水原，抢装甲车，然后首奔光州。”金国昌张嘴想说话，却被他打断，“我有抗辐射药，足够撑到边境。”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弯腰捡起半导体，用袖子擦去屏幕上的雨水，突然露出苦笑：“知道吗？七个月前我还在抱怨加班费太少......现在连活着都成了奢侈。”
唐泽云没有接话，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作战服口袋里，一家三口旅游时的纪念照边缘己经磨毛，照片上的母亲笑得灿烂，身后是魔都外滩的夜景——那个曾经车水马龙的城市，现在是否也被海水淹没？
雨越下越大，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废墟深处。远处，长白山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仿佛末日的篝火在为这个破碎的世界送行。而在他们脚下，曾经繁华的城市正在沦为辐射荒漠，唯有两个幸存者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敲打出微弱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