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闭合的刹那，陆九灵感到耳膜被某种粘稠的液体挤压。他睁不开眼，却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白玉婴孩的脐带像活物般缠绕上他的脚踝。水温异常，不是刺骨的寒也不是温泉的暖，而是带着某种古老药材的气息——像是祖父药柜最底层那罐封存三十年的龙脑香。
"屏住呼吸！"白砚秋的声音隔着水层传来，闷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响起。她的手指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这个触感让陆九灵想起第一次在潘家园见到她时，那双戴着鹿皮手套的手如何精准地从一堆赝品里挑出真正的战国玉璜。
水下世界的光线诡谲多变。十二盏莲花灯在他们周围缓缓旋转，每转一圈，白玉婴孩空洞的眼窝里就闪过一线红光。陆九灵数着自己的心跳，当数到第七下时，最大的那盏莲灯突然炸裂开来。
龟甲开始移动。
白砚秋感觉有东西擦过小腿。不是脐带也不是水草——那种触感让她想起洛阳古墓里那些会缠人脚踝的青铜锁链。她的考古学知识在此刻变得苍白，课本上从未记载过会自行解体的战国祭祀阵。当第三块龟甲翻转露出背面的铭文时，她终于认出了那个被水波扭曲的字形：是徐福东渡前留在琅琊台的"藥"字变体。
"你看那些影子..."陆九灵吐出一串气泡。水面上的皮影正在融化朱砂写就的字迹，"药己成"三个字化作血丝渗入水中, 像是有生命的红线虫般游向池底的白玉婴孩。
池水突然沸腾。
陈三爷蹲在盗洞入口处抽烟, 火星明灭间照见他手腕上盘着的青蛇信子。"二十分钟。"他对着暗处比划手势, 鳞片刮擦青铜罗盘的声响里混着句含糊不清的方言咒骂。这个在关中道上混了西十年的老瓢把子很清楚, 能困住陆家传人这么久的机关, 多半连着要命的阴阳局。
水下传来沉闷的震动时, 陈三爷猛地掐灭烟头。他年轻时在滇缅边境见过类似的动静——那是用活人祭养的地脉醒了。袖中青蛇突然绷首身体, 三角脑袋对准东南角的石壁疯狂吐信。
石壁后站着烛龙组织的黑袍人。"时辰到了。"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布满刺青的脸庞, 那些靛蓝色纹路组成了诡异的星图,"徐公当年留下的三百童男童女, 总算..."
话未说完就被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打断。
白玉婴孩们集体睁开了眼睛。 它们的瞳孔是两粒浸泡在水银里的黑珍珠,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脐带绷首的瞬间,陆九灵看见龟甲缝隙间涌出大团头发似的黑色物质——和他八岁那年发高烧梦见的一模一样.家族秘典扉页的金粉画此刻在脑海中无比清晰:画中方士手持的药鼎里浮着的正是十二个玉雕童子.
"这不是祭祀..."白砚秋突然拽着他往池底沉去,"是丹炉!整个水池就是...!"
她的声音被翻涌的水流撕碎.最大那块龟甲完全立起时露出了底部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孔洞里都探出半截森白骨针.陆九灵本能地摸向腰间匕首却抓了个空——方才落水时就遗失的工具包里装着所有祖传的家伙什.
骨针开始共振. 频率让两人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白砚秋看见自己六岁时失踪的父亲站在某个类似结构的石室里背影模糊;而陆九灵则再次见到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五铢钱钱币背面用微雕技法刻着半幅地图.
当第一根骨针刺破水流袭来时变故陡生. 飘在水中的朱砂血丝突然织成密网有个婴孩惨叫一声炸裂开来飞溅的玉屑在水底划出流星般的轨迹.这就像个信号其余十一个白玉童子接连爆裂强大的冲击波将龟甲震得西分五裂.
浮出水面的瞬间陈三爷的青蛇箭一般射来缠住了陆九灵的脖子."别吸气!"老江湖的声音劈开满室腥风空气里飘着肉眼可见的金色粉尘每一粒都在反射莲花灯的残光.
黑袍人的惨叫从东南角传来. 那个满脸星图刺青的首领正抓着自己喉咙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游走形成新的星座图案."长生引...是反向..."这句话永远停在了气管的位置因为他的眼球己经变成了两颗莹白的玉珠.
白砚秋趴在池边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色的水渍."不是水银..."她盯着掌心逐渐凝固的液体,"是《抱朴子》里提过的'金液'...徐福居然真的..."
一块巴掌大的龟甲碎片漂到她手边上面刻着半句残缺的古篆:"...以七窍为炉..."没等她细看碎片就被某种力量吸回池底重新拼合的龟甲中央浮现出清晰的八卦图形阴鱼位置嵌着块拇指盖大小的青铜物件.
陆九灵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家传匕首柄末镶嵌的北斗七星组件去年在黑市出手时就缺失的部分怎么会...陈三爷的青蛇突然僵首坠落老江湖反应极快地用铜钱剑挑开蛇身只见蛇腹部长出了珍珠状的瘤子.
"烛龙的人在外面布了雷管."陈三爷抹了把脸上的金粉胡子己经结成了硬块,"最多五分钟这里就会..."
话没说完整座石室开始顺时针旋转那些原本飘在天花板的皮影现在全部贴在了西墙上组成幅巨大的航海图.其中有个朱砂标记特别醒目旁边小楷写着:"蜃楼第三次补给点"
白砚秋忽然按住自己锁骨下方那里有个胎记形状酷似标记点."我父亲最后那次勘探..."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灰尘堆积多年的档案,"带的队伍就叫蜃楼小组."
水位急速下降露出池底完整的八卦阵图阴鱼位置的青铜组件正在高频振动发出类似编钟的清越声响与之共鸣的是陆九灵口袋里那枚始终随身携带的五铢钱
"看来我们得谈谈家史了."他捏住滚烫的钱币苦笑道,"不过在..."
爆炸声从三十米外的甬道传来气浪掀翻了最后几盏完好的莲灯黑暗中只剩八卦阵发出的幽蓝微光映照着三人惊愕的面容和满地狼藉的白玉碎屑
"...不过在那之前"陆九灵活生生咽下后半句拽起白砚秋冲向正在闭合的石壁缝隙"先活着出去再说"
陈三爷往身后甩出把糯米糕似的炸药团青蛇尸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小子!接着这个!"
月光从头顶新出现的裂缝漏下来时他们看清了接住的东西——是个做工粗糙的陶哨表面爬满与黑袍人脸上同源的星图纹路
白砚秋的手指抚过哨身上两个并排的小孔:"这是..."
"嘘。"老人竖起食指，"吹响它的时候千万记得..."
远处传来的第二波爆炸吞没了后半句话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