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内，空气沉闷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汉灵帝斜倚在龙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原本还算丰腴的脸颊此刻瘦得脱了相。
他听着蹇硕的禀告，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那双曾经流转着淫邪与威严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病态的疯狂与难以置信的怒火。
“他…他竟敢！”
汉灵帝的声音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蹇硕低垂着头，跪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刚刚将刘弘在后宫之中，与何皇后、王美人之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这位真正的九五之尊。
当然，他没敢说得太露骨。
只隐晦地提及了那小子是如何“安抚”后宫，又是如何“体恤”嫔妃的。
可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病榻上的汉灵帝怒火攻心。
“何皇后…”
“王美人…”
“好，好得很啊！”
汉灵帝咬牙切齿，胸膛剧烈起伏。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那个他千挑万选找来的替身，那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放肆。
这不仅仅是觊觎他的女人。
这是在动摇他的根基。
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这个真正的皇帝，己经不行了。
“噗——”
一口黑血猛地从汉灵帝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触目惊心。
他身侧的宫女尖叫一声，慌忙上前。
“陛下！”
蹇硕也是大惊失色，猛地抬头。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汉灵帝却像是没听见一般，颤抖着手，一把抓起床头案几上的药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哐当——”
名贵的瓷器碎裂一地，深褐色的药汁混着血迹，散发出刺鼻的苦涩与腥甜。
“混账！”
“朕要他死！”
“朕现在就要他死！”
汉灵帝咆哮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那张因为病痛而扭曲的脸，此刻更显得狰狞可怖。
他才是皇帝。
他才是这大汉天下的主人。
刘弘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赝品。
一个随时可以被他碾死的蝼蚁。
蹇硕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陛下这是气疯了。
可现在，真不是动刘弘的时候。
且不说那小子如今在朝堂和后宫，隐隐己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单是除掉他之后，谁来应付那些如狼似虎的朝臣。
谁来平衡各方的势力。
太子年幼，何进蠢蠢欲动。
一旦刘弘这个“皇帝”突然暴毙，恐怕立刻就会天下大乱。
“陛下，陛下息怒啊！”
蹇硕膝行上前，重重地叩首。
“陛下，那竖子固然该死，但眼下…眼下还需从长计议啊。”
“为了太子殿下，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您…您一定要忍耐。”
“太子…”
汉灵帝的喘息声略微平复了一些。
提到太子，他眼中疯狂的杀意稍稍褪去几分，恢复了一丝理智。
是啊，他还有太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太子铺路。
刘弘这个替身，本来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的。
如果现在杀了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何进那个屠夫，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汉灵帝的眼神阴晴不定，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说得对…”
“现在还不能让他死。”
“至少，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阴鸷与算计。
“朕要让他生不如死。”
“朕要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威。”
蹇硕心中一凛，陛下这又是动了什么念头。
汉灵帝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蹇硕都有些毛骨悚然。
“去。”
“传那小子进来。”
“朕要好好‘叮嘱’他一番。”
汉灵帝特意加重了“叮嘱”二字，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让人不寒而栗。
蹇硕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违逆。
“奴婢…遵旨。”
他知道，这位陛下虽然病重，但其手段之狠辣，算计之深沉，丝毫未减。
刘弘这个棋子，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
刘弘接到传召的时候，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蹇硕前脚刚走，汉灵帝后脚就宣他觐见。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蹇硕那个老东西又去告黑状了。
无非就是些后宫里的风流韵事。
哼，这些阉人，除了盯着裤裆里的那点事，还会干什么。
刘弘整理了一下衣冠，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倒要看看，那个快要病死的皇帝，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踏入嘉德殿。
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刘弘微微蹙了蹙眉。
殿内光线昏暗，即便是白天，也点着数盏宫灯，但那光芒，却显得有气无力，如同风中残烛。
汉灵帝半躺在龙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苍白浮肿的脸。
看到刘弘进来，他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珠转向刘弘。
“你来了。”
汉灵帝的声音，出乎意料的虚弱，甚至带着几分…慈祥。
刘弘心中冷笑一声。
演。
接着演。
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面上，他却是一副惶恐又关切的模样，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臣参见吾皇。”
“吾皇今日龙体可好些了？”
这声“吾皇”，叫得是那么自然，那么情真意切。
仿佛他真的是那个孝顺的皇子一般。
汉灵德的眼皮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装了。
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恐怕连自己都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过去。
“嗯，好多了。”
汉灵帝费力地抬起手，朝着刘弘招了招。
“来，你且近前来。”
他的语气，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温情与关爱。
刘弘依言上前，在榻边站定，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碎瓷片和药渍。
看来，在他来之前，这里刚发生过一场不小的风波。
“贤弟啊。”
汉灵帝的声音愈发和蔼可亲。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朝堂之事繁杂，后宫也需要你费心，朕…朕都看在眼里。”
刘弘心中暗道，看在眼里。
怕是恨在心里吧。
“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刘弘垂下眼帘，语气恭敬。
汉灵帝看着他这副“谦恭”的模样，心中的杀意却如同毒蛇一般，丝丝缕缕地往上冒。
他强压下立刻掐死这个赝品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好兄弟，真是朕的好兄弟。”
“朕知道，你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委屈。”
“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你好，总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子。”
汉灵帝意有所指地说道。
刘弘心中一动。
这是在敲打他。
还是在离间他和蹇硕的关系。
亦或者，两者都有。
“陛下明鉴。”
“微臣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至于那些宵小之辞，臣并不放在心上。”
刘弘说得坦坦荡荡。
汉灵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子阴冷。
“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
“你放心，有朕在，没人能动你。”
“这大汉的江山，还是要靠你来扶持。”
“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朕说。”
“美女也好，珍宝也罢，朕统统都满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