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的空气,似乎在刘弘踏入的那一刻凝固了。
不,是比凝固还要可怕。
是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油灯的光芒本就昏暗,此刻更是被他高大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只余下他身后那扇洞开的牢门,透着一股子阴森的凉意。
张让、赵忠几人,前一刻还在幻想着出去之后如何报复刘弘。
如何让那个“黄口小儿”知道他们的厉害。
此刻,这些念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碎。
连带着他们的胆气,也一并碎了。
“陛…陛下……”
赵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或者说,是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
“噗通”一声。
赵忠的身体重重跪倒在地。
紧接着,是郭胜、夏恽,还有其他几个瑟瑟发抖的宦官。
他们平日里在汉灵帝面前耀武扬威,此刻却像是见了猫的老鼠。
不。
比见了猫的老鼠还要不堪。
这分明是见了阎王爷。
“陛下饶命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陛下开恩,饶奴婢一条狗命吧!”
哭喊声、求饶声,在狭小的牢房内此起彼伏。
他们拼命地磕头。
额头与冰冷坚硬的石板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恐惧。
刘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卑微的灵魂,在他脚下颤抖。
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可这笑容,落在张让等人眼中,却比任何酷刑都要让他们胆寒。
张让也跪着。
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天抢地。
他的身体也在抖,抖得厉害。
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他苍老的面颊滑落,滴进尘土里。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弘。
盯着刘弘那张与汉灵帝一般无二,却又透着截然不同气息的脸。
还有刘弘手中那半截扭曲变形的铁锁。
儿臂粗细的精铁啊。
就这么……被徒手掰断了。
张让的脑海中,疯狂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不对。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皇帝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那个沉迷酒色,身体被掏空,走几步路都要喘的汉灵帝,怎么可能掰断西园大牢的铁锁?
而且,皇帝为什么要亲自来这种污秽之地?
还要亲手……杀了他们?
就算要杀,也该是派禁军,派那些新提拔的年轻将领。
而不是他自己。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张让的心底。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你……你不是陛下!”
这句话一出口,牢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哭喊求饶的赵忠等人都停住了。
他们愕然地看向张让。
又有些茫然地看向刘弘。
张公公说什么胡话呢?
眼前这个人,不是陛下又是谁?
这容貌,这龙袍,这天下,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敢如此?
刘弘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些。
他轻轻地鼓了鼓掌。
“啪。”
“啪。”
“啪。”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愧是张常侍。”
刘弘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果然比这些蠢货要聪明一点。”
此言一出,赵忠等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什么意思?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张公公说的是真的?
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陛下?
赵忠猛地打了个激灵,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再次看向刘弘。
没错,容貌是一样的。
可是,那眼神……
那眼神太冷了。
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视一群蝼蚁。
汉灵帝虽然昏聩,虽然宠信他们,但也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汉灵帝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依赖,是纵容,是……一种被他们拿捏的软弱。
可眼前这个人……
赵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你到底是谁?”
赵忠颤抖着问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如果连最后的救命稻草——皇帝的身份都是假的。
那他们今天,岂不是真的死定了?
刘弘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
他欣赏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宦官们,此刻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从嚣张到惶恐,从侥幸到绝望。
真是……赏心悦目啊。
“我是谁?”
刘弘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我是送你们上路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牢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赵忠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完了。
彻底完了。
张让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知道,己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求饶?
对方既然不是皇帝,又何必在乎他们这些“前朝”的阉宦?
既然敢冒充天子,必然是所图甚大。
他们这些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绝对是第一批要被灭口的对象。
死到临头,张让反而激发出了一丝凶性。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脸上因恐惧而扭曲的肌肉,此刻因为疯狂而显得更加狰狞。
“反了!反了!”
张让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他不是陛下!他是奸贼!他要弑君篡位!”
“我们杀了他!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岂能坐视奸贼猖狂!”
“杀了他!为陛下报仇!清君侧!”
张让的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其他几个宦官心中那点微弱的求生欲。
是啊!
横竖都是一死!
不如拼了!
万一……万一能杀出去呢?
或者,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
“没错!杀了他!”
“跟他拼了!”
郭胜和夏恽两人离刘弘最近。
他们也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
此刻被张让一鼓动,再加上求生的本能,竟真的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勇气。
“狗贼受死!”
郭胜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
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此刻却像是一头发疯的野狗。
张牙舞爪地扑向刘弘。
他身后,夏恽也紧跟着冲了上来。
两人手中没有任何兵器。
但他们还有牙齿,还有指甲。
他们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
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刘弘看着扑上来的两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
就像是看着两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呵。”
一声轻蔑的冷笑,从他喉间逸出。
就在郭胜即将扑到他身前的瞬间。
刘弘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缓慢。
但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韵律。
一种……死亡的韵律。
只见他随意地抬起右手。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郭胜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后仰去。
双眼圆睁,脸上还保持着疯狂的表情。
但那表情,己经永远凝固了。
他的喉咙,被刘弘轻描淡写地捏碎了。
下一刻。
刘弘手臂一甩。
郭胜那尚有余温的尸体,就像一个破麻袋般。
被他轻飘飘地扔了出去。
目标。
正是刚刚跪地求饶,此刻吓得面无人色的赵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