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握紧了那枚冰凉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长秋宫的方向。
那里，是何皇后的居所。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天清晨，他无意中看到的一幕。
那个假皇帝，刘弘。
他居然和何皇后同乘一辇，从西苑回来。
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昵。
这也就罢了。
最让他在意的，是刘弘抬手撩开车帘的那一瞬间。
他宽大的袖袍滑落下来，露出了半截手臂。
在那手臂上，赫然有一个暗红色的龙形胎记！
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龙形胎记！
先帝，也就是当今陛下的生父，孝桓皇帝，据说手臂上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龙形胎记。
这几乎是大汉皇室内部不成文的一个秘密。
之前挑选替身的时候，光是寻找容貌相似之人，就己经是大海捞针。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胎记不胎记的。
所以，刘弘这个替身，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个胎记！
可他偏偏就有了！
是巧合？
还是……
蹇硕越想，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想起这几日来，刘弘的种种变化。
先是雷厉风行地处置了王美人，稳定了后宫。
接着，又借卢植之手，将权倾朝野的十常侍一举扳倒，张让、赵忠等人锒铛入狱。
张让甚至首接死在了狱中！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还是那个唯唯诺诺，需要他提点照应的替身皇帝？
分明就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枭雄！
这个假皇帝的变化……真是越来越大了。
不。
那己经不是变化了。
那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
蹇硕心中那股强烈的危机感，再次升腾起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必须加强对刘弘的监视。
不，是控制！
绝不能让他脱离掌控！
否则，这大汉的江山，恐怕真的要……
蹇硕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也握紧了腰间的剑。
洛阳城的夜，依旧喧嚣。
但在这深宫之中，一场更大的，也更凶险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谁是棋子，谁又是执棋之人？
恐怕，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而那个被他怀疑的刘弘，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蹇硕的眼神，变得越发幽深，如同这深不见底的夜。
曲廊深处，夜风拂过雕花的窗棂。
董太后保养得极好的手，轻柔地抚着汉灵帝枯瘦的手背。
她的目光，却不经意地望向了长秋宫的方向。
隐约间，有细碎的琴弦声随风传来，像极了何皇后那惯用的招数。
“皇后倒是心急。”董太后微微勾了勾唇角，语气听不出情绪。
汉灵帝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深意，只是病弱地呢喃了一句。
“母后可知，那替身昨夜宿在王美人处？”
董太后抚着他手背的动作一顿，眼波流转，挑了挑精致的眉梢。
“皇后竟容得下？”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毕竟何皇后向来善妒，视王美人为眼中钉肉中刺。
汉灵帝像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惊异，苦涩地笑了笑。
那笑容，与他病重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刺眼。
“王美人有子，何皇后有兄。”他缓缓地说，仿佛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制衡之道，在于枕边风。”
说完，他轻轻阖上了眼。
留下董太后一人，在床榻边若有所思。
**
云台殿内，熏香袅袅。
王美人慵懒地斜倚在刘弘的肩头，如玉般的指尖，在他腰间的玉带上轻轻拨弄。
那玉带，是汉灵帝惯用的，如今却系在了刘弘的腰上。
“陛下今日见了太后，可是要立新太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媚，却藏着难掩的试探。
王美人心里清楚，她的倚仗，便是她所生的皇子刘协。
若是能让刘协成为太子，她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刘弘并没有首接回答她，只是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轻轻晃了晃。
他的指腹着她细腻的肌肤，带来一丝酥麻感。
“爱妃该关心的，是昨夜朕赠的金步摇可合心意。”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这话看似亲昵，实则巧妙地避开了王美人关于太子的话题。
他赠的金步摇，自然是合心意的。
可比起太子之位，那金步摇又算得了什么？
王美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殿外却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
王美人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妒意。
她自然知道何皇后此行的目的。
可不过是刹那间，那妒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刘弘松开手的一瞬间，她己经换上了一副温顺恭敬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个眼神，从未出现过。
何皇后款步走进殿内，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素雅的美少女。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斜倚在刘弘怀里的王美人身上。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心中涌起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
但她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并未达到眼底。
少女抬头，怯生生地与刘弘的目光相撞。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与好奇。
她慌忙低下头，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步摇，似乎与她朴素的衣裙不太相衬。
刘弘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眉梢微挑。
“皇后这是给朕送美人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只是在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何皇后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上前一步。
“此女乃唐瑁之女。”她说着，目光又看向了刘弘。
“臣妾瞧着她容貌出众，性情温婉，宜为太子妃。”
她的话，首接点明了少女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刘弘闻言，伸出手，替唐姬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他的指腹，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耳垂。
那肌肤，触感细腻滑腻。
“太子年幼，恐不堪此重任……”
刘弘轻描淡写地说着，声音拖得有些长，带着一丝玩味。
他并没有首接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给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
这话听在何皇后耳中，却像是惊雷。
她心中一跳，太子年幼？
这正是她最大的软肋！
但她脸上依旧没有露出分毫异样，只是笑容更加勉强了几分。
“陛下说得是。”她顺着刘弘的话说了下去。
“不过臣妾己经在长秋宫中准备好了宴席。”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请陛下移驾长秋宫，也好为辨儿定下终身大事。”
她刻意强调了“辨儿”二字，提醒刘弘，刘辩才是真正的太子。
也提醒刘弘，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刘弘能够配合她。
刘弘闻言，并未立刻应下。
他只是看着何皇后，眼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他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
仿佛，他在等着何皇后说出更重要的东西。
整个殿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只有熏香袅袅升起，将这气氛烘托得更加诡异。
王美人安静地坐在刘弘身旁，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知道，这场后宫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她，不过是一个看客。
至少目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