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鲁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白酒熏的，说话带着酒气。
“你们两个都在这儿啊！”朝鲁跺一脚，让靴子上的雪掉下来，一边又摘了皮帽子，看了看妮娅，又看了看诺敏，诺敏还以为他是来找妮娅姐姐呢。
“谢书记，巴特大叔，你们不要着急，听我慢慢给你们说。”
朝鲁朝前走了两步，就到桌子跟前儿了，他看看巴特，又看看妮娅，好像是有事儿不知道该对谁说。
“谁着急了，我就看到你着急，先把气儿喘匀了。”巴特放下手里的酒碗，拿出烟荷包，卷一支莫合烟，他觉得朝鲁是有事找妮娅；阿丽蒙拉朝鲁坐下，“朝鲁哥哥，你坐下慢慢说，有什么事儿，你也先喝口热汤再说。”说完，又忙着到锅里捞肉盛汤。
朝鲁咽了一口唾沫，又站起来了，说：“刚才接到县上的电话，妮娅书记的县级先进工作者被一票否决了。”
“看，我就知道你是有事儿找妮娅，我着个什么急。——什么是一票否决？”巴特问，他虽然说是当干部的干龄比朝鲁的年龄还长，但是，他真没有听说过啥是一票否决，“我只听说联合国有五个国家可以一票否决。妮娅就是一个村支书，怎么还弄到联合国去了？朝鲁你坐，坐下说。看你急的，坐下喝碗酒再说。”
“我不坐，坐下我怕说不出来。一票否决，又叫社会治安一票否决，就是咱们村要是出了重大的治安案件，村集体和村领导都不可以评选先进，领导考核为不合格。就是说妮娅书记不但不能评选先进，就连年终考核也为不合格。”
妮娅有些疑惑，她看着朝鲁，等着他把话说完。
老巴特问朝鲁：“这在从前解放前，就叫连坐。你是不是听错了，咱们村哪有什么治安案件？老娘儿们吵了嘴，老爷儿们打个架，差不多都是喝点儿酒惹的，也没伤筋动骨。再说了，这些也算治安的案件，那也是我的责任，我是村里的治安委员兼法制调解员，怎么跟妮娅扯上了。”
“不是村里发生的案件。”
“不是村里发生的案件，怎么让村里受处罚？”
“巴特大叔，我跟您首说吧，是玛拉奇大哥偷牛偷马倒卖，犯了盗窃罪。不光是咱们达吉喀纳的，还有别的乡的，也不止一次，玛拉奇被公安局抓了。”
“你说什么，朝鲁？”
“玛拉奇大哥被公安局抓了。”
老巴特从长凳上摔下去，躺在了地上；阿丽蒙端着一盘子肉也摔了在地上。阿丽蒙跑过来，大家连忙把巴特叔叔扶到床上去，巴特说：“我没事，我只是腿软了，给我倒一碗酒来。”
“真的吗？”
“真的，传说的马被湖怪吃了，就是玛拉奇大哥把马从隐秘的小路把马赶出山去卖了。”
诺敏给巴特大叔倒了一碗酒来，巴特大叔咕噜咕噜喝下去，看着大家伙儿说：“没事儿，公安局抓了去，才是安全的，不然早晚他得死在这上面。你们都回吧，我要睡一会儿。”说着就闭上了眼睛，阿丽蒙给他盖上了被子。
阿丽蒙对妮娅说：“阿爸没有事的，他是喝多了，妮娅书记，您有空儿，打个电话到县上，问一下具体的情况，看看需要我们做什么。”
赛罕走到床前，轻轻摇了摇巴特，大声说：“巴特，我要和你结婚！”
妮娅说：“走吧，赛罕，让巴特叔叔好好睡一觉。”
“我不睡觉，不结婚就睡觉是流氓，公安局要抓的，玛拉奇被抓了，不能让巴特也被抓起来，我要跟他说，我要和他结婚。”
妮娅说：“等巴特醒来，我跟他说，咱们走吧。”
阿丽蒙说：“她不想走，就让她在这儿吧，天还早，等一会儿，我送她回去。她平时也是经常来我家的，还帮我干活儿呢。”
妮娅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你就来叫我。”朝鲁也跟着妮娅出来，中午的太阳，暖暖地照着，雪地亮得刺眼。
朝鲁要回老村子，也就是现在的镇子上去，他对妮娅说：“镇长和卡德尔考察回来了，在县上，过两天卡德尔就回来，镇长暂时不回来了，镇子上有什么事情，让您帮着处理。”
妮娅说：“我一个村支书，怎么可以管镇上的事情？”
朝鲁说：“我们说一个镇子，其实只两个村子，老村子和新村子，还有一些散住在山里的牧民，主要的事情就发救济粮救济款，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妮娅书记您管着的，外面来的人，绝大部分都回去了，要到开春才来呢，那时候，林镇长也回来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打电话。村里的电话坏了，也没有人来修。我现在就去老村子那边，给林镇长打电话，请他放心，有重大的事情，我会电话向他请示的。我还要马上给公安局打电话，问一下玛拉奇的事情，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好给阿丽蒙回话。”
走到诺敏家门口，妮娅对诺敏说：“诺敏你先回吧，我跟朝鲁到老村子去。”
诺敏说：“等等，外公回来了，让他套了爬犁送你们。”
推开栅栏门，妮娅和朝鲁跟诺敏进了院子，外公早就回来了，他己经把院子的雪打扫干净了。达吉喀纳的人家都有很大的圆木栅栏院子，前面的人的活动场，后面是牛马的活动场，冬天人没有什么户外活动，院子里的雪也就是铲出一条雪路来，其它的雪就那么积着，能积一两米厚。诺敏家的院子里的雪被外公打扫出来了，是因为诺敏养了十几只飞鹅，每天都要撒一些饲料喂一次，怕它们不知道回家来。
诺敏站在院子里喊外公，外公从木头房子后面绕过来，他正在后面的栅栏里铲雪。
“外公，你快点套上爬犁，送姐姐去老村子那边，她有重要的事情要打电话。”
外公说：“好，我也正要去老村子那边买些大粒儿盐回来，冬宰节快到了。”
外公很快就套好了爬犁，外公赶着雪爬犁，后面坐着妮娅和朝鲁，阿黄也跟了去。诺敏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首消失在村口山坡的桦林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