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刚出大队部没走几步，一个人影就从旁边蹿了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是章建方。
“杨明，你小子行啊，一个人占那么大个院子，还弄了不少好东西吧？”章建方斜着眼，语气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儿。
“你那院子闹鬼，你还敢住，胆子不小。”他上下打量杨明，一副你小子藏了私货的表情。
“有事？”杨明停下脚步，声音平淡。
章建方搓了搓手，脸上挤出点笑模样：“杨明啊，咱们好歹一个大院出来的，现在又在一个屯子，你看，你那儿地方大，吃的也多，是不是该接济接济哥们儿？”
他这话说的理首气壮，好像杨明的东西天生就该有他一份。
“我院里有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杨明反问。
章建方脸上的笑僵了僵：“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帝都来的，出门在外，就得互相帮衬。你那又是野菜又是蘑菇的，一个人也吃不完，分点给哥们儿怎么了？”
他消息倒是灵通，连杨明晒了什么都知道。
“章建方，你还要不要脸？”一个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郑桐大步走过来，站到杨明身边，对着章建方怒目而视。
“人家杨明的东西，那是他自个儿辛辛苦苦从山里弄回来的，凭什么给你？”郑桐的声音不小，引得附近一些还没走远的知青和村民都望了过来。
“你天天下地磨洋工，就想着占别人便宜，还要点脸皮不？”
章建方被郑桐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郑桐，这有你什么事？我跟杨明说话，你插什么嘴？”
“杨明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郑桐毫不退让，“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占便宜没够的货色！”
杨明朝郑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章建方：“郑桐的话，也是我想说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迫使章建方后退。
“章建方，别跟我提什么一个大院出来的。咱们住一个院子那么多年，你家什么时候帮衬过我家一星半点？”
“我家什么情况，院里谁不清楚？你章建方家，还有那个郑小刚家，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舒坦吧？什么时候见你们匀出过一粒米，一根柴？”
杨明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章建方心上。
“那时候，你们可没想过什么‘邻居情谊’，什么‘互相帮衬’。”
“现在看我这儿有点东西了，你就凑上来说是一个大院的了？脸呢？”
章建方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的知青和村民们也听明白了，看向章建方的表情多了几分鄙夷。
“杨明，你……你别不识好歹！”章建方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你就不怕我写信回帝都，跟院里人说说你在这儿的‘好日子’？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威风’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杨明闻言，不怒反笑。
“写信？好啊，你尽管写。”
他凑近章建方，声音压低了几分，只有两人能听清：“不过，章建方，你是不是忘了你爹章建国是怎么从厂里领导岗位上被撸下来的？”
章建方身子一震，瞳孔缩了缩。
“要不是李主任帮你爹说了几句话，上下打点了一番，你爹现在可就不是简单回家反省那么简单了，怕是得进去蹲几年。”
杨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
“你要是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我不介意也写封信，把你爹贪污金条，还有李主任帮着运作的事，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写清楚，寄到该去的地方。”
“你……”章建方手指着杨明，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没想到杨明会知道这些事，这些事，他爹可是千叮万嘱不许对外人提半个字的！
“你猜，到时候是你爹先倒霉，还是你那个通风报信的李主任先完蛋？”杨明继续施压。
“或者，他们两个一起进去作伴？”
章建方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后背也有些发凉。
杨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
“说起来，章建方，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爹早点出事？”杨明话锋再转，语气带上了几分玩味。
“毕竟，他要是真进去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那他私藏的那些东西，不就都归你和你弟弟了？”
“你胡说！我没有！”章建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他爹的确私下藏了些东西，这事他知道，他弟弟章建军也知道。
“你爹犯的是实打实的罪，贪污，这可是要影响你们兄弟俩一辈子的。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他只是丢了个职位那么简单吧？档案上那一笔，走到哪儿都跟着你们。”
杨明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章建方最脆弱的神经上。
章建方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抖动。
“我家成分是不好，我爹是老师，可那只是成分问题，是认知问题，不是犯罪。”杨明声音恢复了平缓，但字字清晰。
“我爹现在每天扫大街，接受劳动人民再教育，积极改造。你们家呢？那是板上钉钉的经济犯罪，性质完全不一样。”
周围的村民们听得云里雾里，但“贪污金条”这几个字还是听懂了，看向章建方的眼神更加不善。
“老师成分不好？”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嘀咕，“老师教书育人，咋会成分不好哩？”
“嗨，城里跟咱们这儿不一样。听说有些文化人，就因为多读了几本书，就成了坏分子。”另一个村民解释道。
“那也不能跟贪污的比啊，贪污可是坏了良心，挖社会主义墙角！”
知青们也议论纷纷。
钟跃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杨明，对旁边的郑桐说：“这杨明，有点意思啊。他爹是老师？哪个大学的？”
郑桐也摸着下巴：“不像啊，要是大学老师，那成分问题可就大了。”
杨明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转过头，对着众人朗声道：“各位乡亲，各位同学，我家没什么复杂的背景。我爹就是个小学老师，我妈是家庭妇女，我们一家人，从来没离开过帝都。”
他顿了顿，自嘲般地笑了笑：“要说我家有什么特别，那就是穷。”
“穷到什么地步？过年分的几颗花生米，我爹我妈都得一颗一颗数着给我们兄妹几个分，生怕分不匀。”
“一年到头，能见着一次肉腥，那都算是改善生活了。”
“所以，章建方同学，你觉得我家能有什么油水让你刮？”
杨明这番话，说得坦荡自然，配合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很有说服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