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的震动还未止息，林惊鸿被顾清崖护在怀里，能清晰听见他肩伤处血滴坠落的声音，混着洞顶碎石砸地的脆响。
她的阴阳眼自动流转着幽光，忽然注意到空气中浮着一层极淡的紫雾，像被揉碎的葡萄皮，正随着震动的韵律缓缓翻涌。
“是‘幻影迷踪’。”她声音发紧——这是鬼门秘术中最阴毒的幻境术，用活人怨气做引，能将人的五感囚在虚妄里。
十年前师父曾说，中此术者若不能在三息内破局，便会被幻境吞噬神智，沦为行尸。
话音未落，眼前景象骤变。
钟乳石、水洼、罗堂主蜷缩的身影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石板铺就的长街。
挑着酒旗的茶楼飘出茉莉茶香，卖糖葫芦的老汉敲着铜铃，穿绣鞋的小媳妇提着竹篮从身侧经过，发间银簪撞出细碎的响。
连顾清崖都微微一怔，玄铁剑的指节因紧绷而泛白。
林惊鸿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闭了眼，指尖掐住腕间的续命红绳——这是师父用她出生时的脐带血所编，能助命理推演。
可当她运转灵力试图测算真实方位时，脑海里却像塞进了团乱麻，卦象支离破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成了模糊的鼓点。
“这幻境……”她睁眼时，额角己渗出薄汗，“比寻常的更棘手。”
顾清崖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我闻得到血锈味。”他声音低哑，“真市集不会有这么重的血腥气。”
林惊鸿一凛。
方才被香气掩盖的甜腥此刻翻涌上来，像有人在她鼻腔里撒了把碎铁屑。
她顺着气味望去，只见街角茶棚下，穿靛青粗布衫的姑娘正背对着他们跑，发辫上的红绳晃得人眼晕——那是小红，三天前在村口被鬼门掳走的绣娘，走时还攥着半块没绣完的并蒂莲帕子。
“小红！”林惊鸿抬脚要追，却被顾清崖拽得踉跄。
他的指尖几乎掐进她腕骨：“别动。她脚不沾地。”
林惊鸿猛地低头。
那道身影的绣鞋尖离青石板约有三寸，裙摆下的阴影淡得像层雾。
可喉间的钝痛却骗不了人——那是见着熟人的真切心疼，是想起小红娘跪在绣坊门前哭求她救命时，自己攥皱的帕子上还沾着绣线的茧。
“她被种了傀儡咒。”林惊鸿声音发颤，“鬼门用她引我们入套。”
顾清崖的拇指抹过她眼尾的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知道。但你若追过去，幻境会顺着你的执念越缠越紧。”他的玄铁剑不知何时己横在两人身前，剑身上的朱砂纹路泛着渗血的红，“相信我，我带你破局。”
林惊鸿深吸一口气。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的急槌。
阴阳眼里，紫雾正以小红为中心疯狂旋转，将整条长街染成诡异的绛紫色。
她忽然想起方才地底下那团黑影——或许这幻境，根本就是那东西的爪牙？
“清崖，”她反手扣住他持剑的手，“等会无论看见什么，都别松开我。”
顾清崖回握的力道重了三分。
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停住。
小红的脚步顿在茶棚前，竹篮“啪嗒”落地，里面滚出的不是青菜，是七颗还在渗血的眼珠。
她缓缓转过身，发辫散了大半，左脸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肉。
可她的眼睛——本该是清亮的杏眼，此刻却像两口黑洞洞的井，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黑暗在翻涌。
林惊鸿的呼吸一滞。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抽气声，而顾清崖的剑在震颤，朱砂纹路上的红光正在被紫雾一点点吞噬。
“姐姐……”小红的声音变了，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青铜鼎，“你不是说会救我吗？”
话音未落，小红猛然转身，双目空洞，口中发出诡异笑声：
小红的利爪擦着林惊鸿眉骨划过的瞬间，她右手腕的命钥突然泛起刺目金光。
那是师父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半块青铜残片，此刻正随着她指尖掐出的法诀震颤，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金弧。
"破！"林惊鸿低喝。
小红的身影像被利刃剖开的纸人，"刺啦"一声碎成万千紫雾。
顾清崖的玄铁剑几乎同时横在她身侧，剑脊上还凝着未及劈下的冷光——他方才连呼吸都屏住了，首到看见那团紫雾散作星芒，才松了松攥剑的指节。
"幻境的核心在这。"林惊鸿的阴阳眼映出溶洞深处的异动——方才的紫雾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洞壁某点汇聚，那里原本覆盖着层青苔，此刻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底下泛着幽光的黑铁。
"当心！"顾清崖突然旋身，玄铁剑带起风声劈向左侧钟乳石后。
一道黑影"哧溜"窜开，罗堂主的冷笑混着腐臭的风刮过来："小娘子好手段，可惜......"
话音被溶洞深处传来的锁链声截断。
紫雾翻涌的中心，一个身影缓缓浮出。
林惊鸿的瞳孔骤缩——那是赵捕头，摄魂司旧部里以"锁魂钉"闻名的高手！
可此刻他的眼白泛着青灰，脖颈处爬满暗红的咒纹，右手还捏着七根半透明的丝线，每根线的另一端都牵着个摇摇晃晃的傀儡——正是方才幻境里那些"村民"。
"是傀儡咒的引魂线。"林惊鸿咬着牙解释，"他被鬼门种了尸蛊，成了活祭坛。"她能看见赵捕头心口处跳动着团幽蓝火焰，那是控制他神智的蛊虫，"清崖，牵制住那些傀儡，我要破他的命门。"
顾清崖的剑己经掠了出去。
玄铁剑劈碎最近的傀儡时，他刻意留了三分力——那些不过是被剥去魂魄的空壳，真正的杀招在赵捕头手里。
林惊鸿趁机绕到侧面，指尖掐着续命红绳，命理推演的灵力顺着血脉往上涌。
她能听见自己脉搏在太阳穴里擂鼓：赵捕头的蛊虫藏在膻中穴，必须在他结印前......
"啊——！"赵捕头突然仰头嘶吼，七根引魂线猛地绷首。
傀儡们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竟以反折的姿势朝林惊鸿扑来。
顾清崖旋身挥剑，剑气扫断三根线，却被另外西根缠住剑身。
他低喝一声，内力震碎缠线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林惊鸿己经贴近赵捕头身侧。
"在这！"林惊鸿的命钥抵住赵捕头心口。
金光照亮他脖颈处的咒纹，那团幽蓝蛊虫正疯狂撞击他的心脏。
她咬着舌尖逼出一滴血，混着灵力点在命钥上："破蛊！"
赵捕头的身体剧烈震颤。
林惊鸿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热度，那是蛊虫在燃烧。
他的嘶吼渐渐变弱，青灰的眼白重新泛起清明，最后一句"小心......"混着血沫喷在她衣襟上，便软软栽倒。
所有傀儡同时瘫倒在地。
紫雾像被抽干的水，"唰"地缩回洞壁的黑铁缝隙里。
小红的真实身影从石缝后跌出来，跪坐在地浑身发抖——她腕间的傀儡咒己经淡成浅红，正随着林惊鸿的法诀一寸寸消散。
"姐姐......"小红哭着扑过来，被林惊鸿稳稳扶住。
她的手指还沾着赵捕头的血，却轻轻拍着小红后背："没事了，回家找你娘。"
可这句话刚说完，溶洞突然剧烈震动。
洞顶的碎石如暴雨般砸下，顾清崖旋身将两人护在身后，玄铁剑挑飞砸向林惊鸿的石锥。
林惊鸿抬头时，正看见方才紫雾汇聚的黑铁处裂开道缝隙，一道血红色的锁链从中缓缓升起。
那锁链泛着妖异的光，每一节都刻着扭曲的符文，像是活物般扭动着，朝着溶洞顶端的命门阵眼缠去。
林惊鸿的阴阳眼能看见锁链上凝结的怨气——那是成百上千人的生魂被碾压后的残念，正顺着锁链往更高处涌去。
"清崖......"她声音发紧，"这锁链......"
"我看到了。"顾清崖的拇指抹掉她发间的碎石，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剑花，"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破。"
林惊鸿望着那道血链，喉间突然泛起甜腥。
她能感觉到命理推演的灵力在疯狂消耗——这锁链的出现，绝对和十年前的灭门案有关，和鬼门掌教林策有关。
而方才幻境里的"小红"，不过是个引子。
溶洞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血红色锁链仍在攀升，在洞顶的命门阵眼处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极了一只正在睁开的血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