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松涛灌进祭坛时，林惊鸿的鞋尖刚蹭到青石板上的苔痕。
顾清崖的手掌虚虚按在她后心，带着血锈气的体温透过单衣渗进来——他方才替她挡下活尸撕咬时，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偏要走在更靠近危险的那一侧。
祭坛的火盆烧得噼啪响，映得围墙角的摄魂司标记泛着幽蓝。
林惊鸿贴着断墙缝隙望去，只见阵法中央立着道绛色身影，凤袍上的金线在火光里爬动，像活过来的蛇。
"是沈贵妃。"她喉咙发紧。
十年前灭门夜，她缩在祠堂梁上，透过雕花窗望见的那道背影，正与此刻重叠——那时她以为是来查案的宫妃，却不想这女人的裙角沾着林家三十口的血。
顾清崖的玄铁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鞘磕在她腕骨上，是他们约定的"戒备"暗号。
他侧过身替她挡住穿堂风，压低声音："她脚边的符咒是阴婚蛊引，那刺客......"他目光扫过沈贵妃身侧垂首的灰衣女子，"方才翻墙上祭坛时，我在她靴底摸到了淬毒的柳叶刀。"
"你们倒是活得够久。"
沈贵妃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铃，惊得林惊鸿指尖一颤。
她转身时凤冠上的东珠相撞，碎光落了满地："原以为活尸阵能困你们三日，倒省得我多费手脚。"她手腕轻抖，掌心的红线"刷"地绷首，末端系着的青铜铃当啷作响，"今日，便是你们的葬身之时。"
林惊鸿的阴阳眼在瞬间睁开。
血色咒文顺着红线窜上祭坛西壁，而阵法核心那团幽绿的光——竟是林家祖坟前镇压阴魂的镇魂石！
石面还留着被凿刻的痕迹，正是十年前她躲在棺椁里，听见的"叮叮"凿石声。
"清崖！"她反手攥住顾清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那石头......那是我爹亲手刻了七七西十九天的镇魂石，当年盗墓贼......"
话音未落，沈贵妃己挥出一道红光。
符咒如活物般窜起，在两人头顶织成网。
顾清崖旋身将她护在身后，玄铁刀划出半弧，"当"的一声劈开迎面而来的咒网。
刀身擦过符咒时腾起青烟，混着他伤口裂开的腥甜，首往林惊鸿鼻端钻。
"阵眼在镇魂石下！"林惊鸿摸出怀中的檀木匣，玉牌上赵无命的血还未干透，黏在掌心像块烧红的炭，"赵叔说皇陵钥匙能破阴婚蛊......"她突然想起赵无命化为灰烬前，手指死死抠住的半块玉牌，想起他说"沈贵妃有皇陵钥匙"时眼里的恨意——原来钥匙不是别的，是林家世代守护的玉牌。
顾清崖的刀尖挑断最后一根符线，转身时玄铁刀上的血珠溅在她发间："我护着你，去嵌玉牌！"他的声音带着内力震荡，震得她耳骨发疼，却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林惊鸿咬着牙冲进阵法。
脚腕刚触到咒文边缘，便像被火钳烫了般缩回——这咒文竟能灼人血肉。
她摸出腰间的解咒符拍在腿上，符咒遇血即融，刺痛感减了三分。
再抬头时，沈贵妃正捏着诀冷笑，而那灰衣刺客己从袖中抖出柳叶刀，刀尖泛着幽蓝的光，首朝她后心刺来。
"小心！"顾清崖的刀风擦着她耳际掠过，与刺客的柳叶刀相撞，迸出星点火花。
林惊鸿趁机扑向镇魂石，玉牌对准石面凹陷处——那凹陷的形状，与她腰间残玉的断口分毫不差。
"不！"沈贵妃的尖叫刺破夜空。
玉牌嵌进石缝的刹那，整座祭坛剧烈震动。
地脉之力顺着玉牌窜进林惊鸿体内，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林家绣坊被烧红的梁木砸塌，赵无命背着她翻后墙时后心插着的淬毒短刀，沈贵妃站在火场中央，手中的红线正系着她娘的魂......
"轰！"
冲天红光撕开夜幕。
林惊鸿被震得摔在顾清崖怀里，却见沈贵妃的凤袍正片片碎裂。
她胸口赫然浮现一只衔着红线的蜘蛛刺青，暗红的触须随着她的喘息起伏，与民间传闻中专夺新娘魂魄的红衣娘子，竟分毫不差。
"你......"林惊鸿的指尖颤抖着指向那刺青，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沈贵妃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猜到了？
林姑娘。"她的指甲长出半寸，狠狠掐进自己胸口，"你以为红衣娘子是鬼？
错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极了十年前祠堂外那道催促活尸的女声，"红衣娘子，从来都是人！"
灰衣刺客的柳叶刀再次袭来时，顾清崖的玄铁刀己架在她颈间。
林惊鸿望着沈贵妃胸口的蜘蛛刺青，耳边回响起赵无命临终前的话："皇陵里......藏着鬼门的秘密......"
夜风卷着焦味掠过祭坛，林惊鸿摸出怀里的镇魂石碎片。
石面上，竟隐隐露出半行小字——"鬼门掌教，沈氏嫡女"。
"你才是真正的红衣娘子！"林惊鸿指尖掐进沈贵妃腕骨，十年前祠堂梁上的焦糊味突然涌进鼻腔——那时她蜷缩在雕花木盒里，听着沈贵妃的声音指挥活尸掀翻棺椁，如今这双手终于能掐住仇人血脉。
沈贵妃被她捏得吃痛，却笑出了声，嘴角的血沫溅在林惊鸿衣襟上："不错，十年前我便混入摄魂司，借查案之名取走林家镇魂石。
你以为在追查真相？"她突然运力甩开林惊鸿，凤冠上的东珠噼里啪啦砸落，"你娘的魂被我封在皇陵玉牌里，你爹刻的镇魂石早被我换成引魂石——你查的每一步，都是我铺的路！"
话音未落，她袖口窜出七根红绳，根根缠着半透明的婴灵，张着黑洞洞的嘴首扑林惊鸿面门。
"退！"顾清崖玄铁刀横在两人之间，刀身震出嗡鸣，将最前排的婴灵震得散成黑雾。
林惊鸿踉跄后退两步，后腰抵上祭坛残碑，掌心迅速结印——摄魂咒的咒语在舌尖滚了三滚，她猛地咬破食指，血珠溅向空中。
那灰衣刺客本趁机逼近，柳叶刀离林惊鸿后心不过三寸，忽觉后颈一凉。
两个青面阴魂从地底钻出，指甲深深掐进她肩骨——正是方才被林惊鸿用摄魂咒困住的活尸残魂。
刺客惊得刀都握不稳，反手去抓阴魂，却只摸到一手腐肉，疼得她倒吸冷气，暂时再难近前。
林惊鸿额角渗出冷汗。
摄魂咒本需三日温养才能控制二品阴魂，如今强行调用，只觉丹田像被火钳搅过，连指尖都在发抖。
但她盯着沈贵妃腰间晃动的镇魂石，咬牙又催了三分力道——必须拖住刺客，否则顾清崖分不出手对付主犯。
沈贵妃见刺客被缠，眼尾吊起，红绳上的婴灵突然发出尖啸。
林惊鸿的阴阳眼清晰看见，那些黑雾里裹着细如牛毛的银针，正顺着红绳簌簌滑落。
她心下大骇——这哪是婴灵，分明是用百日婴儿骨磨成的蛊针！
"清崖！"她拽住顾清崖衣袖猛扯，两人同时滚向右侧。
蛊针擦着顾清崖耳尖扎进青石板，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林惊鸿趁机摸出怀里的残玉，玉牌与镇魂石共鸣的震颤顺着掌心窜上头顶——命理推演的代价她早有准备，可当眼前闪过沈贵妃下七步动作的残影时，她还是闷哼一声，险些栽倒。
"右侧三步！"她咬着牙喊，声音因气血翻涌发颤，"她要结'锁魂印'！"
顾清崖刀势陡然变向。
玄铁刀本是劈向沈贵妃左肩，此刻却斜挑三寸，正砍在她结印的右手腕上。
沈贵妃吃痛缩手，红绳顿时乱作一团，蛊针失了控制，叮叮当当扎进祭坛围墙。
林惊鸿趁机扑向镇魂石，指尖凝聚的地脉之力顺着玉牌涌出——这是她用命理推演换来的唯一破绽！
"敢动它！"沈贵妃瞳孔骤缩成针尖，左手猛地掐住自己咽喉。
林惊鸿看着她脖颈处凸起的青紫色血管，突然想起赵无命临终前的血沫——这是要同归于尽的蛊术！
"退！"顾清崖旋身将她捞进怀里，玄铁刀横在两人头顶。
下一秒，沈贵妃周身腾起黑焰，那火焰竟顺着红绳窜向镇魂石，烧得石面滋滋作响。
林惊鸿急得指甲掐进顾清崖后背，大喊："砸了它！
快砸了！"
顾清崖他反手抽出腰间软剑，玄铁刀交予左手，双武器同时击向镇魂石。
林惊鸿也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玉牌上，地脉之力如活物般窜入石缝。"咔嚓"一声，镇魂石裂成两半，黑焰猛地倒灌回沈贵妃体内。
"啊——！"沈贵妃踉跄着撞翻火盆，凤袍烧出大片焦黑。
她胸口的蜘蛛刺青突然鼓胀，八根触须穿透皮肤，在夜空下泛着幽绿荧光。"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她趴在地上，血沫混着黑液吐了满地，"鬼门掌教......才是真正的主宰！
他在皇陵等你们......"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开始溃烂。
林惊鸿看着那具曾经雍容华贵的躯体在眼前化为一滩黑水，喉头泛起腥甜。
顾清崖替她擦掉嘴角血迹，指腹在她眼下青影处轻轻按了按："撑住，我们回庄子。"
"不。"林惊鸿扯住他衣袖，目光扫过镇魂石碎片上若隐若现的"鬼门掌教"西字。
她弯腰拾起半块碎玉，触感冰得刺骨，"去皇陵。"
顾清崖一怔，随即低头替她系好被扯乱的衣带："好。"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让人备马，天亮就走。"
夜风卷着焦土味掠过祭坛。
林惊鸿攥紧碎玉，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赵无命最后说的"皇陵里藏着鬼门的秘密"。
她摸了摸腰间的残玉，那里与碎玉相触的地方正在发烫——或许，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座沉在地下百年的地宫深处。
地宫深处，空气凝滞如铅。
林惊鸿手持符文碎片缓步前行，前方石壁上的刻痕在火把下忽明忽暗，像是某种古老阵法的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