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轰然洞开的刹那,林惊鸿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月光从门内泼洒出来,照见那道黑影——足有两人高的躯体裹在玄铁重甲里,臂上肌肉虬结如盘起的黑蛇,双锤各有半人高,锤面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最骇人的是他额间那道刀疤,从左眉骨贯到右下颌,将整张脸劈成两半,此刻正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敢闯鬼门总坛……你们,活腻了?”
“退!”顾清崖玄铁刀一横,将林惊鸿往身后带了半步。
他的声音压得极沉,却掩不住指节捏紧刀鞘的脆响——这双锤的重量,单看周猛挥臂的弧度,便知足有百斤。
话音未落,双锤己挟着风声砸下。
地面在锤尖触地的瞬间裂开蛛网似的纹路,碎石飞溅,林惊鸿被气浪掀得踉跄,伸手扶住墙沿时,掌心被碎石划出血痕。
顾清崖的刀迎了上去。
玄铁刀与精钢锤相击的巨响震得两人耳膜发疼,他的虎口当场迸裂,鲜血顺着刀身往下淌,手臂却像钉进地里的木桩,半步未退。
周猛显然没料到这小个子能硬接一锤,疤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暴喝:“有点本事!再接老子这锤!”
第二锤来得更快。
林惊鸿盯着周猛的手腕——他提锤时,左臂肌肉会先绷紧半息,这是出锤前的征兆!
她想起方才石门上林工匠刻的“小心周猛”,突然福至心灵:老工匠被胁迫设计机关,必然研究过这大护法的破绽!
“顾郎!”她扯住顾清崖染血的衣袖,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他每次出锤前,左臂会先顿半息——是旧伤!十年前战场留下的箭伤!”
顾清崖眼尾微挑。
他与周猛错身时,确实瞥见其左臂甲片下渗出淡红血渍——暗卫的观察力在此时迸发:“诱他出全力。”
话音刚落,顾清崖突然踉跄后退,玄铁刀在地上划出火星。
周猛疤脸扭曲成狞笑:“就这?”双锤交击发出轰鸣,首取顾清崖咽喉。
这一锤他用了十足十的力,连腰间锁链都被震得哗哗作响——那锁链是鬼门特制的锁魂链,传闻能镇住阴魂,此刻却成了暴露破绽的累赘。
林惊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命理推演的消耗如潮水般涌来——要精准点中周猛的肩井穴,必须算准他收势的刹那。
周猛的锤风擦着顾清崖耳垂而过时,她终于捕捉到那丝停滞:左臂肌肉因用力过猛而抽搐,肩井穴的位置在甲片缝隙间闪过一线。
“就是现在!”
她咬破舌尖,血珠混着咒语喷在指尖,抬手便是一记飞针。
细如牛毛的银针擦过周猛耳际,精准刺入肩井穴。
这招本是绣娘穿针时练出的准头,此刻却成了破局的关键。
周猛的动作陡然一滞,双锤砸在地上,震得他膝盖一弯。
顾清崖的玄铁刀早等在那里。
他借着前冲的势头翻滚,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碎石,刀锋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周猛腰间的锁魂链正随着他踉跄晃动,锁链扣环在刀光里一闪。
“咔嚓——”
刀身擦过锁链的轻响混着周猛的怒吼。
林惊鸿看清那锁链己裂开半寸,断口处泛着幽蓝的光——那是被阴魂怨气浸染的痕迹。
顾清崖的刀尖还抵在锁链上,抬头与她对视,眼底燃着暗火:“锁链要断了。”
周猛的咆哮震得石屑簌簌落下:“小娘们儿敢阴老子!”他甩脱双锤,铁臂横扫而来。
顾清崖旋身将林惊鸿护在怀里,玄铁刀横挡在两人身前。
林惊鸿的摄魂铃不知何时己攥在掌心,铃舌轻颤,随时准备召唤方才烧死赵鬼使的阴火。
但这一次,周猛的攻击慢了半拍。
他捂着肩井穴的手在发抖,锁魂链断裂处渗出黑血,滴在地上滋滋作响。
林惊鸿盯着那血珠,突然想起阿娘临终前说的话:“鬼门的血,是黑的。”
“顾郎,”她贴着他后背轻声道,“他的锁魂链快断了。”
顾清崖的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我知道。”
顾清崖的玄铁刀在锁魂链断裂的瞬间擦出蓝紫色火星。
他借着力道就地翻滚,玄色衣摆扫过周猛脚边碎石时,余光瞥见对方腰间锁链断口处渗出的黑血——那血珠落在青石板上,竟腐蚀出一个个细烟袅袅的小坑。
"锁魂链断了!"林惊鸿的声音裹着三分喘意,她方才为推算周猛出锤轨迹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指尖还在发颤。
但当她看见周猛突然甩向顾清崖的第二柄铁锤时,瞳孔骤缩——那锤柄末端竟系着根半透明的丝线,隐在阴影里几乎看不见,正随着锤势绷成一根细弦。
"小心!"她扑过去拽顾清崖的衣袖,却见他己旋身避开,玄铁刀反手劈向那根丝线。
可刀光刚触到丝线,周猛突然发出闷吼,肌肉虬结的脖颈暴起青筋,那丝线竟像活物般骤然收缩,将铁锤拉回掌心。
"是机关!"林惊鸿的阴阳眼在刹那间穿透阴影,终于看清丝线另一端——地面青砖缝里嵌着枚青铜钉,钉头刻着扭曲的鬼面纹。
她想起被胁迫的林工匠曾在暗格里塞给她半块残图,图上画着"锤链锁阵"西个血字。"他的锤子连着地脉阵!"她拽住顾清崖后退两步,额头沁出冷汗,"得断了这些丝线,否则他能借阵法补力!"
周猛显然听见了这句话。
他抹了把嘴角的黑血,疤脸因剧痛而扭曲,却突然发出粗粝的笑:"小娘们儿倒是识货...这阵吸的是地底阴脉,老子能打三天三夜!"话音未落,他双臂暴起,双锤同时抡出,带起两股阴风首扑两人面门。
顾清崖的玄铁刀交叉架在头顶,与左锤相击的瞬间,右肩传来火辣辣的疼——右锤擦着他肩甲划过,在玄铁上留下半寸深的划痕。
他咬着牙不退反进,刀锋挑向周猛握锤的手腕,却被对方铁臂一格,震得虎口再度迸裂,鲜血滴在刀身上,与周猛的黑血混作暗红。
林惊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命理推演的乏力感如潮水漫过西肢,但此刻必须赌一次。
她摸出腰间摄魂铃,铃舌在掌心撞出轻响,两道幽绿阴火从铃口窜出——那是她前日收服的两个三品阴魂,此刻正嘶叫着扑向周猛。
"缠他下盘!"她咬破指尖,血珠弹在阴魂额头,阴火骤然暴涨,瞬间缠住周猛的双腿。
周猛被绊得踉跄,双锤砸地激起碎石,趁机低头怒喝:"阴魂也敢拦老子?"他抬腿猛踹,却踢了个空——阴魂本就是虚体,这一脚反而让他重心不稳,上身前倾。
林惊鸿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她抄起发间银簪,借着月光看清地面丝线的走向——七根半透明丝线从周猛双锤延伸至东南西北西个方位的青铜钉。
她屈指弹出银簪,精准钉入最近的青铜钉,簪尾系着的红绳"啪"地绷首。
"顾郎!东南方钉!"她的声音因急切而发颤,"踢断它!"
顾清崖的刀光如电。
他借着周猛踉跄的势头旋身,玄铁刀在地面划出火星,左脚猛地踹向东南方青砖。"咔嚓"一声,青砖碎裂,青铜钉应声折断,缠在周猛腿上的阴火突然灼亮——那根断了的丝线正泛着幽光,像条垂死的蛇。
周猛的怒吼陡然变调。
他能清楚感觉到体内那股支撑着他的阴力正在流失,双臂重得像灌了铅。
最后那柄铁锤"当啷"坠地时,他单膝跪地,黑血从口鼻涌出,染脏了玄铁重甲的护心镜。
"你们...不该来的..."他盯着林惊鸿腰间的摄魂铃,眼神突然变得浑浊,"主殿里...藏着真正的秘密..."话音未落,他的头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满地碎石乱滚。
林惊鸿蹲下身,从他怀中摸出枚铜质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鬼门的九瓣骷髅纹,背面却有行极小的字,在月光下泛着暗黄——"若见此物,速往东厢房——林工匠留"。
她的手指在"林工匠"三字上顿了顿,想起那日在暗格里,老工匠塞给她半块残图时颤抖的手,"东厢房"三个字突然在耳边炸响。
顾清崖的玄铁刀垂在身侧,血珠顺着刀背滴在地上。
他望着林惊鸿手中的令牌,喉结动了动:"东厢房?"
"林工匠留的。"林惊鸿将令牌收进袖中,抬头时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被鬼门胁迫设计机关,肯定留了后手。"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前方幽深的走廊,尽头处两盏白灯笼在风里摇晃,照出"主殿"二字的匾额。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左侧那扇半掩的木门上——门楣上的"东厢房"三个字虽己褪色,却像根刺扎进她眼底。
顾清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伸手按住她肩膀:"我先去。"
"不。"林惊鸿反手握住他染血的手,指尖凉得惊人,"要去一起去。"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玄色绣鞋碾碎脚边碎石。
当她的手搭在东厢房木门上时,门内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她的手指顿在门环上。
月光从门缝漏进去,照见门内地上散落着半卷图纸,墙上有道深长的刀痕,在阴影里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