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五,元宵灯会。
宋文辉准备领着一家人出来逛灯会,金陵城的寒气里裹着芝麻馅的甜香。
宋文辉刚扣上呢料礼帽,六岁的清言就攥着兔儿灯冲出了门。青石板路上浮着一层暖黄的雾——是沿街店铺的汽灯把水汽蒸透了。沈氏裹着灰鼠皮袄,发髻间的珍珠簪随步伐轻晃。
夏翟云不时要拽住想往糖人摊子钻的清言。 "慢些走!"夏翟云扶了扶金丝框眼镜,镜片上倒映着茶楼门前那盏三层琉璃灯。灯上绘着水浒一百单八将,烛火一跳,那些个人物便活过来似的。
清如落人群在后头,只顾着看路边社火——戴鬼面的傩戏班子正与踩高跷的"八仙"挤作一团,引得围观人群里爆出阵阵喝彩。
此时小桃从后面追了上来,快步走到宋清如边,低声对清如说着,“都准备好了!少帅说今天山本会去东街的黎香园听曲子。在二楼第三间厢房。少帅在隔壁厢房等你!”
清如现在开始盘算,摸摸藏在袖中的针包是否还在。夏翟云时不时回头看看清如,怕她掉队。
清如快步上前追上宋文辉,“父亲,听说今晚梅兰芳的师弟程砚秋登台,唱《锁麟囊》……"清如手指绞着羊皮手套的流苏,她嗓音薄得像宣纸透过的月光,得屏住呼吸才能听见几分。
清如今日特意换了件藕荷色滚边旗袍,耳垂上两颗米珠坠子,衬得脖颈修长如新雪。宋文辉忽地想起她幼时趴在戏园栏杆上,看《牡丹亭》时眼睛亮得能映出杜丽娘的水袖。
"叫翟云陪你去吧。"宋文辉终于松了口,却将手中的文明杖往地上一顿,"只许坐到《春秋亭》唱完——如今时局乱,戏园子里三教九流……"
清如的"知道了"还悬在门槛上,人己燕子般掠过夏翟云。夏翟云将清言交到沈氏手中快步追了上去。
黎香园门口早堵得水泄不通。穿阴丹士林布的女学生、拄司的克的银行职员、甚至两个戴白手套的军官,都挤在"程派嫡传"的水牌下。翟云攥着清如的手往人缝里钻,小桃也只能勉强跟上他们。
戏台上薛湘灵刚唱到"收余恨、免娇嗔",清如却瞥见包厢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西装外罩着英式呢大衣,指间烟卷明灭,是章含之。他身边坐着个烫卷发的摩登女郎,发间钻石卡子扎得人眼疼。
"清如!"翟云突然扯她袖子,"你的手套掉啦!"清如低头,只见那只羊皮手套正落在一个穿旧棉袍的少年脚边。那少年帮他拾起,袖口漏出半截靛蓝刺青——是章家军的标志。
台上正唱到"且自新、改性情",水钻头面被汽灯照得雪亮。满堂喝彩声里,谁也没注意二楼包厢的章含之掐灭了烟,而那个少年,正把清如的手套递过来,掌心朝上,一道刀疤横贯生命线。
清如见到章含之心落了几分在肚子里,“兄长,我们好像遇到熟人了。”清如抬头示意下翟云朝楼上看去。夏翟云抬头看到章含之的时候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