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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哥哥的声音!我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货架。
爸爸立刻挪开木板,门刚开一条缝,哥哥就跌了进来,浑身湿透,脸上全是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塑料药盒。
“小磊!你怎么了?”妈妈赶紧扶住他,看到他裤腿上的血迹,吓得差点晕过去。
哥哥喘着粗气,把药盒塞给爸爸:“头孢……还有酒精……卫生室被淹了……”他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吐出的水里带着血丝。
爸爸赶紧打开药盒,里面果然有几板头孢和一小瓶酒精。
他顾不上问别的,先倒了杯水让哥哥把药吃了,然后才发现哥哥背后的伤口——不是划伤,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牙齿印清晰可见,周围的皮肤己经开始发黑。
“这是怎么回事?!”爸爸的声音都变了,抓起酒精就往伤口上倒。哥哥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全是冷汗:“回来路上……在水渠里被不知道哪来的钢片给划了一下。”
我想起巷口那个黑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妈妈用纱布按住伤口,眼泪掉在哥哥衣服上:“不是让你走河边吗?怎么会……”
“河边……被潮水淹了……”哥哥咬着牙说,“我绕到学校那边……看到操场沙坑……”他突然看向我,眼神复杂,“小远,你的指南针……被人挖出来了……”
我心里一紧,没敢问。爸爸给哥哥包扎好伤口,看着药盒里的头孢,又看了看爷爷苍白的脸,突然说:“小磊,你休息一下,今晚我们……”
“今晚怎么了?”妈妈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
爸爸沉默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离开这里。”
超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爷爷微弱的呼吸声和外面潮水拍打堤岸的声音。我看着货架上剩下的罐头,看着加固的木板,看着这个我们躲了快六十天的“安全屋”,突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
“离开?去哪儿?”哥哥的声音带着虚弱,“外面……”
“外面再危险,也比等死强!”爸爸猛地站起来,把撬棍砸在地上,“你爷爷的病等不了,我们的食物也等不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超市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
妈妈抱住我,身体在发抖。
我看着哥哥背上的伤口,看着爷爷紧闭的双眼,突然明白,爸爸说的“离开”,不是寻找新的安全屋,而是走进更深的未知。
午夜的黄海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只有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像是在数数。
我们把爷爷裹在最厚的被子里,爸爸背着最重的背包,里面装着剩下的罐头和药。
哥哥拄着自来水管,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牵着妈妈的手,感觉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爸爸最后检查了一遍门锁,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我埋在操场的指南针,金属外壳上有道新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在学校围墙边捡到的。”他把指南针塞给我,“拿好,别再弄丢了。”
我紧紧攥着指南针,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我们从超市后门的通风口爬出去,外面的夜雾比早晨更浓,能见度不到三米。爸爸走在最前面,撬棍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音,像是在探路。
哥哥跟在爷爷旁边,随时准备搀扶。妈妈把我护在怀里,一步三回头。
路过村卫生室时,我看到窗户玻璃全碎了,里面黑黢黢的,飘出一股腥臭味。哥哥拽了我一把,低声说:“别看。”我们沿着河边水渠走,水面涨得很高,几乎要漫到岸上,水里不时飘过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突然,前面传来“扑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
爸爸立刻停下脚步,把我们护在身后。雾太浓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水花声越来越近。
“爸……”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妈妈捂住我的嘴,自己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水花声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是一阵奇怪的“嘶嘶”声,像是蛇吐信子。
爸爸握紧了撬棍,哥哥也举起了自来水管,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未知的恐惧降临。
就在这时,爷爷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嘶嘶”声停顿了一下,接着猛地朝我们扑过来!
“快跑!”爸爸大吼一声,挥起撬棍砸了过去。黑暗中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一声尖锐的嘶吼。
妈妈拉着我转身就跑,哥哥背着爷爷跟在后面,脚步声在潮湿的泥地上踩出一串水花。
我们不知道跑了多久,首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嘶吼声,才在一片废弃的渔塘边停下来。
爸爸喘着粗气,撬棍上沾着黑色的黏液。哥哥把爷爷放在地上,自己也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伤口又开始流血。
我看着黑沉沉的海面,远处启东市区的高楼废墟像怪兽的剪影,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们离开了那个用货架和木板搭建的“安全屋”,却一头扎进了更广阔的未知。食物还能撑几天?爷爷的病会不会加重?哥哥的伤口会不会感染?下一个扑过来的,又是什么东西?
妈妈把我搂得更紧了,她的嘴唇在我额头上颤抖:“没事的,小远,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没事的……”
爸爸蹲在我们面前,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不怕。”
他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成西瓣,“来,吃点东西,天亮了我们就去找船,顺着海走,总能找到安全的地方。”
我接过那小块饼干,放进嘴里,干硬的口感让我难以下咽。
但我看到爸爸眼里的坚定,妈妈怀里的温暖,哥哥即使受伤也没放下的自来水管,还有爷爷虽然虚弱却依然平稳的呼吸。
黄海的浪涛还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像是在诉说着末世的荒凉。
但在这片冰冷的黑暗中,我们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像寒夜里最后一点火种。
我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不知道指南针指向的未来是否还有希望,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或许,就还有走下去的勇气。
手里的指南针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指针固执地指向南方,指向那片被迷雾笼罩的、未知的海域。
而我们的脚步,也将沿着这微弱的光,在末世的阴影里,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