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搋子在黎明前发出低沉的震动，像是城市心脏的第一声跳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望向屏幕，泛着鱼肚白的光：
【#5806 环卫工刘姐 热豆浆和包子 送到解放路转角】
刘姐的名字在清晨的订单里总是格外醒目。她在这片街区干了快二十年，冬天铲雪、夏天扫尘，手上冻疮常年未愈。每次送早餐，她嘴上嫌贵，转身却把包子分给同事。去年大雪天，我亲眼见她跪在冰面上抠出下水口，脸冻得通红还咧嘴笑：“这活儿，得有人干。”
其实刘姐还有个女儿，在外地读书。她总是嘴硬心软，偶尔会在休息间隙偷偷给女儿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怕同事听见。她说，自己做环卫工没什么丢人的，最怕的是女儿受委屈。
“刘姐？”李章美靠在门框上擦拭拖把，金属杆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她那满是冻疮、皲裂粗糙的手，还能稳稳地握住早餐吗？”
王伯往蒸笼里添着水，蒸汽模糊了他半边脸：“那女人……”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落，“去年大雪天还跪着铲冰，说这是城市的门面。”
我把热豆浆和包子装进保温袋，又多塞了个暖手宝。李章美看见，笑着摇头：“你啊，心太软。”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环卫车的警示灯在雾中忽明忽暗。刘姐正弯腰捡起一个烟头，手套破了个洞，冻疮从裂缝里探出头来，像未愈的伤口。她的环卫车上贴着几张旧宣传单，角落里还夹着一张己经褶皱的商业区地图。
“搁车上就行……”她头也不抬地说，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像在叹息，枯叶被扫进簸箕时发出沙沙的哀鸣。
我指了指保温袋侧面：“今天多带了个暖手宝，天冷，别逞强。”
“浪费！”她猛地首起腰板，手中的扫帚“咚”地重重杵在地上，惊落了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我们这种人，哪有那命享福……”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她急忙转身，把咳出的白气吐向路边。
我递上暖手宝，她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嘴里嘟囔着：“下次别乱花钱。”
环卫车驾驶室里贴着张泛黄的合照，照片里年轻的刘姐笑容灿烂，但另一半被整齐地撕掉了，只留下锯齿状的边缘。
“老张……调去商业区了。”刘姐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着照片残缺的边缘，“他总说，主干道的落叶比步行街的金箔好看。”她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记得有一次，老张帮我推坏了的电动车，刘姐在一旁笑骂：“你俩都不省心。”那天的阳光很暖，像极了她照片里的笑容。
这时，刘姐的同事小马突然跑来，手里拎着一袋破了的垃圾，焦急地说：“刘姐，垃圾袋又漏了！”我赶紧帮忙找来新的垃圾袋，和刘姐一起把垃圾重新装好。刘姐拍了拍我的肩，脸上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小伙子，真有你的。”
雾中传来引擎的轰鸣，一辆崭新的洒水车缓缓驶过，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别开了脸，但刘姐还是认出了那顶熟悉的鸭舌帽。她挥了挥手，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离开刘姐后，我继续前行。街道的另一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行道树旁，金发女子正蹲在地上修补破损的树坑，泥土沾满了她的工作服，看起来和普通环卫工没什么两样。
其实最近小区里总有人议论，说来了个奇怪的女人，总在树旁忙碌。有人说她懂得和树说话，也有人说她有段不寻常的过去。前几天我还听李章美说：“听说那金发女人以前是国外来的专家，后来不知怎么就留下了。”
“德墨忒尔？”我试探着叫她。她抬头，额头上沾着泥，眼神却很温柔。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在脸上留下一道泥痕：“比种金苹果累多了……”铁锹深深插入土中，“但这里的树，更需要照顾。”她轻轻抚摸新栽的树苗，指尖带着泥土的温度。
我蹲下来帮她扶正树苗，顺手递上水壶。她笑了笑：“谢谢。你知道吗？在奥林匹斯，树是不会被风吹倒的。但在这里，每一棵都要靠人守着。”
“可人也会累。”我说。
“所以才需要彼此帮衬。”她望着晨雾中的街道，声音像风一样轻。
这时，一位路过的居民皱着眉头：“你们修这些树有啥用？还不如多扫扫地。”德墨忒尔没有反驳，只是继续埋头修补。我上前解释：“树根稳了，路面才不容易塌陷，大家走路也更安全。”居民愣了愣，点点头走开。德墨忒尔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外卖侠，不只会送餐。”
正准备离开时，前方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雾气中，交警老王正站在斑马线旁，指挥着稀疏的早高峰车辆。他的身影在雾中显得格外挺拔，反光背心上沾满了露水。
其实我对老王并不陌生。每次清晨送餐，总能看到他在路口执勤，风雨无阻。听说他前年还救过一个走失的小孩，成了小区里的“活地图”。
我快步走过去，把早餐递给他。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今儿雾大，站了西小时，脚都快冻麻了。”
“多加了糖，暖暖身子。”我笑着说。
老王接过早餐，拍拍我的肩：“你们这些送餐的，比我们还辛苦。城市能这么有烟火气，靠的就是大家伙儿。”
我看着他站在路口，像一座灯塔，守着城市的清晨。送餐时还遇到一位迷路的老人，我帮他联系家人，陪他等到家属赶来。老人拉着我的手，讲起年轻时在这条街上开小店的故事，最后感慨道：“小伙子，清晨多保重。你们这些肯帮人的孩子，城市才有温度。”
回到店里，李章美在门口抖落围巾上的霜花，冰晶在朝阳下闪闪发光：“没被刘姐抓去扫大街吧？”她指了指我裤脚沾上的泥土，“看你这样子，连一片落叶都扫不干净。”
王伯正在揉面，面团在他手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李章美整理着那件反光背心，那是刘姐上次落在店里的。搋子躺在工具架上，阳光透过扫帚的缝隙，在屏幕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极了晨光中那些挥舞扫帚的身影。
我背起外卖箱，走进晨光微露的街头。身后，是一群用双手和汗水守护城市清晨的普通人。也许，这就是我想成为的“外卖侠”——在每一个平凡的清晨，把温暖和希望，送到每一个需要的角落。城市的美好，不只是靠一个人，而是靠每一份微光汇聚。愿我们都能成为那束微光，照亮彼此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