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最后的警告
常巾显这番话轻飘飘落下，却像一盆冰水狠狠泼在烧滚的油锅里。
那看似安抚宋使的言语，字字句句都在给杨洛罗织罪名——年轻气盛、办案心切、冲撞友邦！
更狠的是，他说“皇后娘娘绝无轻启战端之意”，这几乎就是在替皇后定调，暗指杨洛的强硬是“违逆圣意”！
宋使正使那张濒临崩溃的脸，好似溺水者抓住浮木，瞬间活泛。
常巾显的出现和这剂“定心丸”，无异于是救命稻草！
他腰杆子肉眼可见地挺直，脸上重新挂起悲愤表情，甚至带上了被“污蔑”的委屈和矜持。
他对着常巾显一拱手，颤声道：“常公公明鉴！公道自在人心！我大宋一片赤诚，竟遭此构陷，若非公公主持公道，本使……本使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他巧妙避开所有实质指控，只咬死“构陷”二字，将自己牢牢钉在受害者位置。
陈仕贤和鸿胪寺卿也暗暗松了口气，看向常巾显的眼神满是感激，杨大人太凶残，他们实在招架不住。
杨洛脸色阴沉，常巾显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想把他撕开的口子重新缝上？
“常公公此言差矣！”事到如今，杨洛也不打算让步了，“本官办案，人证物证俱在，何来冲撞？还是说，常公公认为，我大魏户部尚书的一条命，刑部诏狱守卫的一条命，朝纲法度的尊严，都抵不上宋使大人此刻的‘受惊’？！”
尖锐的针锋相对，令场中气氛再度肃杀。
宋使脸上的委屈凝固，陈仕贤等人心又提到嗓子眼。
御林军校尉和士兵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看向宋使的目光充满敌意，杨洛的话，戳中了他们心窝。
常巾显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终于裂开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好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头，掀起阵阵涟漪。
他眼底深处掠过阴冷厉色，轻轻呵了一声，像是在看孩童胡闹。
“杨大人，言重了。”常巾显摆手，姿态依旧从容，甚至带着无奈，“杂家岂是此意？谢尚书遇害，国之大殇，娘娘痛彻心扉，严令追凶，此心天地可鉴！杂家只是提醒杨大人，办案，要讲章法，更要顾大局。这铁证嘛……”
他拖长调子，目光扫过地上的曹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自然要查，水落石出！不过查案也需有理有节，以免被有心人利用，徒增误会。”
“至于曹侍郎……”常巾显又看向曹斌，眼中悲悯惋惜，“通敌叛国，罪不容诛！杨大人既已拿下，铁证在手，依律严办便是。但此人神志不清，言语颠倒，其供词还需细细甄别，莫要被垂死之人的胡乱攀咬，扰乱了真正方向。”
他在给曹斌的供词埋钉子！暗示其因恐惧胡言乱语，不可全信，更是在讥讽杨洛，别想用曹斌的嘴咬出更多东西！
就在这时，一直瘫在地上、精神恍惚的曹斌，似乎被常巾显的话语刺激。
他迷茫地抬头，浑浊眼睛望着某个方向，突然就瞪大了眼珠子，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四肢剧烈抽搐。
“是你…影…影子…南山……黄…”曹斌嘶哑破碎的声音犹如破风箱，满脸惊骇。
他挣扎着抬起手指，颤巍巍指向房梁，“……菊……寄奴……还……”
“寄奴尤未还”！
又是这句！
“大胆逆贼！死到临头还敢攀咬！”常巾显脸色骤沉，温和尽褪，第一次展露大太监的凛冽威势！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曹斌伸向半空的手僵在半空，眼珠暴突，脸上血色顷刻褪尽，化作诡异的青黑！
喉咙里只发出短促的“呃…”，整个人便像被抽了骨头，彻底，没了声息。
七窍之中，黑血缓缓渗出！
快！快到不可思议！
又是灭口！而且是当着杨洛、常巾显、宋使、众多御林军的面！
“保护公公！”常巾显身边小太监尖声惊叫。
“大人小心！”御林军校尉反应如电，一步挡在杨洛身前，长刀横胸。
士兵刀剑齐出，瞬间将会同馆门前围得铁桶一般。
宋使一行人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护卫簇拥着他，如临大敌。
杨洛瞳孔地震，抬头看了一眼房梁，空空如也，接着才将视线锁定在常巾显身上。
常巾显脸上适时露出惊怒和后怕，后退半步，用袖子掩口鼻，仿佛被血腥惊到。
但杨洛看得分明，那眼神深处，只有冰冷的漠然和一丝……嘲弄？
是他？还是他的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什么手段？毒针？毒气？还是引动了曹斌体内的潜伏之毒？
杨洛背脊发寒，常巾显的手段，简直神鬼莫测。
“反了！反了天了！”常巾显怒目圆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杂家眼皮底下毒杀朝廷重犯！此等凶徒，视我大魏法度如无物！视皇后娘娘天威如儿戏！”
他转向杨洛，语气严厉，“杨大人！你也看到了！此案背后黑手猖獗至此，当务之急，立刻封锁现场，严查凶手！至于宋使大人……”
常巾显换上“大局为重”的口吻，对惊魂未定的宋使道：“此地凶险，贼人丧心病狂，为大人安危计，还请暂回驿馆歇息，今日之事，娘娘定会给贵国交代！”
三言两语，借曹斌当众暴毙之机，不仅强行打断杨洛对宋使的逼问，搅浑水，引开矛头，还顺理成章送走了宋使。
宋使巴不得逃离这修罗场，闻言如蒙大赦，顾不上场面话，在护卫簇拥下仓皇离开了。
杨洛看着大宋使团远去的身影，地上曹斌冰凉的尸体，常巾显那张重新挂上忧国忧民面具的脸，一股郁气堵在胸口，肋下伤口火烧般剧痛。
棋差一着！
这老狐狸，不但化解了他的攻势，还当着他的面，抹掉了最后一条能直接咬死“影先生”的活口！
常巾显走到杨洛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只两人可闻，温和语气下藏着刺骨寒意：“杨大人，杂家奉劝一句，有些线，别扯得太紧，线断了，伤着自个儿不说，惊了不该惊的贵人，那才是……万劫不复。”
他轻轻拍了拍杨洛肩膀，力道不重，却似千钧，“你啊，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再看杨洛，对御林军吩咐：“保护好现场，等刑部仵作验尸！杂家回宫，向娘娘禀明此间变故。”
说完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小轿。
杨洛站在原地，手指深掐入掌心，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毫无暖意。
常巾显最后的警告，如同毒蛇信子舔过耳畔。
万劫不复？
冬祭在即，玄武门的风暴眼正在形成，而这条潜藏最深的毒蛇，已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