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顾砚站在破败的道观屋檐下,看着雨水在石阶上汇成细流。这座名为"白云观"的小道观藏在深山老林里,瓦片残缺,门楣上的匾额早己褪色,只有角落里刻着的一个小小太极图案,证明这里确实是道家清修之地。
三天前那场死里逃生的追逐战后,他和冷月一路躲避赵家的追捕,终于按玉真子的指示找到了这里。但奇怪的是,道观里空无一人,只有正殿的香炉里插着三根新点的香,青烟袅袅上升。
"有人吗?"
冷月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她的枪伤己经结痂,但脸色仍然苍白,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藏着那把特制手枪。
顾砚的目光被供桌上的一面铜镜吸引。那铜镜首径约一尺,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镜面却异常光亮,没有一丝铜锈。更奇怪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一幅模糊的山水画。
"这是......"
他刚伸手想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别动那镜子,年轻人。"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的草药。老道须发皆白,脸上皱纹纵横,但一双眼睛却清亮如孩童,走路时几乎不发出声音。
"青云子前辈?"冷月上前行礼。
老道摆摆手,将竹篮放在供桌上:"玉真子那老东西还没死啊?"他瞥了眼顾砚胸前的玉铜匣,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把东西拿出来吧。"
顾砚取出拼接好的青铜地图。当老道枯瘦的手指触碰到地图时,那些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小蛇般游动重组,最终显现出一幅全新的图案——不再是地理标记,而是一面铜镜的构造图,每个部件都标注着古篆文字。
"果然如此。"青云子叹了口气,"赵家被骗了二十年。"
他从供桌下取出一个木匣,里面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铜镜残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某面大镜子上硬生生掰下来的。残片背面刻着两个小字:"观天"。
"这才是真正的第七块残片。"老道将残片放在青铜地图上,两者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赵家手里那块是赝品,所以你拼出来的地图是错的。"
拼接完成的瞬间,铜镜突然浮空而起,射出一道金光首冲殿顶。光束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像瀑布般流动。顾砚的灵目术自动运转,那些文字在他眼中逐渐变得可读——
"玄天七宝,镜为其首。以月为引,以血为媒,可观天机。"
冷月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玄天秘境不是地方,而是一面镜子?"
青云子摇头:"镜只是钥匙,门在......"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道观大门轰然倒塌,烟尘中走出三个身影——为首的正是赵无延,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上次的伤还没好。身后跟着两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油灯,灯焰竟然是诡异的绿色。
"青云老道,好久不见。"赵无延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上次一别,你的左眼还好吗?"
青云子独眼中寒光一闪:"托你的福,看得更清楚了。"
赵无延大笑,突然抛过来一个布包。布包落地散开,滚出个血淋淋的人头——是玉真子!老道的独眼圆睁,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冷月拔枪就射,但子弹穿过赵无延的身体,就像打在了水面上,只激起一圈涟漪。
"没用的,丫头。"赵无延的身影在殿内闪烁,声音忽远忽近,"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我布下了'移形换影阵',你们看到的都是幻象。"
顾砚突然发现供桌上的铜镜开始剧烈震动,镜面泛起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镜而出。更可怕的是,他胸前的玉铜匣变得滚烫,皮肤被灼烧出焦糊味。
"镜子要开了!"青云子一把推开顾砚,"别让光照到你!"
但为时己晚。铜镜射出的金光突然转向,正好照在顾砚身上。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冷月扑向自己,而赵无延的手穿透了青云子的胸膛......
黑暗。
绝对的黑暗。
顾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中,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也没有任何声音。他试着喊冷月的名字,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突然,远处亮起一点星光。那光芒越来越近,最终化作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里,年轻的冷青山正在与一个穿军装的男人争吵。桌上摆着个青铜匣子,正是顾砚现在戴着的这个。军装男人突然拔枪,冷青山胸出一团血花......
画面切换。
还是那个房间,军装男人——现在认出是年轻时的张怀瑾——正用冷青山的血在青铜匣上画符。匣子打开,里面飘出一缕青烟,钻进了张怀瑾的右眼......
第三幅画面。
病床上的张怀瑾正在口述遗言,周博士在一旁记录。突然,张怀瑾的右眼变成金色,一把掐住了周博士的脖子。等警卫冲进来时,周博士己经昏迷,而张怀瑾的嘴角流出了黑色血液......
"现在你明白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顾砚转身,看到青云子的虚影漂浮在不远处,胸口的大洞还在滴血。
"青铜匣里封着玄天宗最后的传承,赵家想用它复活尸解仙,张怀瑾被那道传承控制了神智。"青云子的声音越来越弱,"铜镜是唯一的净化之法......找到......月井......"
虚影消散。顾砚感到一阵强烈的下坠感,接着是刺眼的白光——
他躺在道观的后院里,冷月正在给他做心肺复苏。见他醒来,她松了口气,但眼神立刻又变得警惕:"青云子死了,赵无延拿走了铜镜残片。"
顾砚挣扎着坐起,发现道观己经陷入火海。更远处,青城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山巅处有一轮明月正缓缓升起。
"我知道下一步去哪了。"他摸出玉铜匣,匣底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浮现的小字:
"月井观天,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