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黏在防弹玻璃上,凝成浑浊的泪痕。顾砚的指腹擦过监控屏幕,在03:47的定格画面上留下一道弧形水渍。夜班保安老张的咖啡杯还冒着热气,杯沿沾着半枚樱桃色的唇印——和昨晚资料室门把手上的一模一样。
“换班了。”林惊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大褂下摆扫过值班台,带起一股淡淡的硝石味。顾砚数着她高跟鞋的节奏,十二步后停在七号展柜前,这是她今天第三次驻足。
青铜鼎在射灯下泛着冷光,鼎腹的饕餮纹随着光影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口吞噬靠近的身影。林惊鹊举起放大镜时,顾砚瞥见她袖口滑落的腕表——表盘内侧刻着极小的卍字符,秒针每跳七下就微微颤动。
“昨晚的消防演习挺逼真。”她突然开口,镜片反光遮住眼神,“王部长现在还躺在ICU。”
顾砚拧开保温杯,枸杞的甜腻勉强盖过血腥气:“您该夸夸那瓶灭火器,97年产的还能喷这么猛。”热水浇在桌角的蚂蚁群上,尸体打着旋滑进排水口。
警报声骤响,两人同时扑向控制台。九号监控画面里,穿连体工服的男人正用激光笔切割展柜,手腕翻转的节奏让顾砚想起缅甸的玉石匠——三快两慢,专破防弹玻璃。
“东侧走廊!”林惊鹊抓起对讲机,发簪松脱的瞬间,顾砚看见她后颈的电子贴片——皮下植入的追踪器,型号和他在青城山拆过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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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到消防通道时,顾砚踩到块融化的口香糖,薄荷味混着铁锈味刺鼻。通风管还在震动,他抄起灭火器砸向栅栏,铝皮撕裂声里掉出半包骆驼烟,烟盒上潦草地画着青铜鼎纹路。
“等等!”林惊鹊的尖叫从下方传来。顾砚探身望去,盗贼正用登山绳荡向中庭,绳结是标准的海军八字扣。那人抬头狞笑的刹那,后槽牙的金光让顾砚瞳孔骤缩——是颗刻着菊纹的义齿。
林惊鹊突然拽他衣角:“看鼎耳!”
青铜鼎左耳内侧的反光点诡异地游移,像有活物在金属里蠕动。顾砚摸出苏沉星的翡翠耳坠贴上去,绿光穿透铜锈的瞬间,鼎腹浮现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某个符号让他想起长春观地砖的裂纹,那晚大火中,裂纹也是这样诡异地拼成卦象。
“这是西周金文?”林惊鹊的指尖在发抖。
“比那更糟。”顾砚用手机拍照,闪光灯惊飞窗外的麻雀,“是徐福东渡前改良的殄文,专门记载……”
爆破声打断他的话,气浪掀翻整排展柜。顾砚护住林惊鹊滚向承重柱,唐三彩碎片雨点般砸在背上。浓烟中传来日语怒吼,他听出是关西腔:“仏舎利を返せ!”(还回佛骨舍利!)
林惊鹊突然僵住,她的白大褂口袋正在渗血。顾砚扯开布料,发现嵌着枚青铜残片,伤口边缘泛着靛蓝——是淬过海蛇毒的战国箭镞。
“忍着。”他咬开打火机灼烧伤口,焦糊味里混着一声闷哼。盗贼的脚步声在逼近,七人,配重不均,左数第二个有旧伤。
“东南角配电箱。”顾砚把林惊鹊推进阴影,“数到七就拉闸。”
#### **死斗**
黑暗降临的刹那,他甩出保安腰带。钢扣击中消防栓的闷响成了最好的掩护,当第一个盗贼摸到展台时,顾砚的肘击己经砸碎了他的喉骨。第二人的匕首刺破他衣袖,刀锋上的鱼腥味暴露了方位——是北海道特产的逆刃打刀。
“七个。”林惊鹊的声音带着颤。应急灯亮起时,顾砚正用领带绞住最后那人的脖子,对方和服下露出半截纹身:富士山巅盘旋着八头巨蛇,蛇眼镶着真钻。
林惊鹊突然扑过来,发簪刺入盗贼耳后。男人抽搐着咽气前,吐出句破碎的中文:“龙脉…在动…”
“你杀了他!”顾砚钳住她手腕。
“他牙齿藏毒。”林惊鹊掰开尸体下颌,臼齿里的胶囊己破裂,“况且……”她扯开尸体衣领,锁骨处的三瓣莲烙印还在渗血,“这是青铜匣烙的印,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警笛声由远及近,顾砚却听见另一种声音。青铜鼎正在嗡鸣,鼎腹的文字如活蛇游动,最终拼成副地图——南山墓园的俯瞰图,但河道走向与现在相差十五度。
林惊鹊的呼吸喷在他颈侧:“1937年黄河改道前的地貌。”
“错了。”顾砚擦掉鼎耳的翡翠粉末,“是1948年军用地图的镜像。”他摸出枚铜钱按在鼎足,锈迹脱落的瞬间,鼎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
当鼎盖缓缓升起时,腐臭味扑面而来。林惊鹊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蜷缩在鼎中的干尸穿着五十年代的中山装,胸牌上“林”字被血污浸透,左手紧攥的日记本封皮,与她包里的那本一模一样。
“爷爷……”林惊鹊的指甲抠进鼎身铜锈。顾砚翻开日记,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张船票:1948年6月17日,上海至香港,舱位号正好对应鎏金浮屠的编号。
“看这里。”他用钢笔划亮紫外线灯,船票背面显出暗纹——南宫家的飞马标志下,叠印着苏氏药堂的鹿头徽。
窗外忽然传来渡轮汽笛。顾砚猛地拽倒林惊鹊,子弹击碎她耳畔的玻璃。狙击镜反光在对面天台一闪而过,他认出那支枪的型号:德国产WA2000,和三个月前青城山疗养院刺杀苏沉星的是同一把。
“去地下室!”顾砚撕开消防栓,水幕暂时遮蔽狙击视线。林惊鹊踉跄着抱起日记本,血渍在纸页上晕开,显出一行隐形字迹:“影骨归唐日,真身饲虎时。”
配电间的铁门在身后闭合,黑暗中有老鼠啃噬电缆的细响。顾砚摸到电箱后的暗格,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是把勃朗宁HP,枪身刻着“1945.8.15”,弹夹里压着七发子弹。
“你究竟是谁?”林惊鹊的声音在发抖。
顾砚拉栓上膛,金属摩擦声清脆:“1945年沈阳战俘营有个传说——戴青铜面具的幽灵专杀日本军官。”他掀开衬衫下摆,腰侧狰狞的旧伤在应急灯下泛着青紫,“可惜幽灵也会中弹。”
地下室的通风管突然传来异响。顾砚抬手就是一枪,子弹穿透铁皮击中人体。惨叫声中,血水顺着管壁滴落,在水泥地上汇成细流。林惊鹊突然抓住他手腕:“是王部长!他的金牙……”
话音未落,铁门被炸药轰开。硝烟中走出穿和服的老者,龙头杖点地的节奏像送葬的鼓点。顾砚嗅到他身上的沉香味——混着蛇床子和砒霜,正是青城山疗养院VIP病房的特供熏香。
“顾先生。”老者抚摸着杖头的翡翠,“二十年前你盗走《太清丹诀》,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林惊鹊突然举起日记本:“南宫昭!1943年你骗我爷爷去盗墓,害死整个考古队!”
老者轻笑,露出镶金的臼齿:“林小姐,你该谢谢我。要不是当年留你一命,哪有机会见到……”龙头杖突然喷射毒针,“你爷爷的遗骸!”
顾砚旋身将林惊鹊护在怀里,毒针擦肩而过钉入配电箱。短路迸发的火星点燃了泄露的汽油,火舌瞬间吞噬整个空间。热浪中,青铜鼎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鼎盖轰然闭合,将三人锁死在渐渐升温的铁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