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沉。
看来，这院子里的邻里关系，恐怕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
舅舅的房子，似乎还牵扯着别的什么事情？
他不动声色，只是礼貌性地朝着三大妈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贺秀莲则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叶晨的胳膊，往他身后缩了缩。
汪伟海不再理会三大妈，领着叶晨和贺秀莲，穿过院子，朝着西边的厢房走去。
“别理她，院里就她事儿多。”汪伟海低声对叶晨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你舅舅生前跟她家就处得一般。”
西厢房一共有三间，最南边那间门窗紧闭，看起来有人住。
中间和北边那两间，就是叶明志生前住的地方。
汪伟海走到中间那间房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挂在门鼻儿上的旧锁头。
“吱呀——”
木门被推开，叶晨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大概十几个平方的样子。
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一扇朝东开的小窗户。
屋子里的陈设，极其简单。
靠墙放着一张板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旧褥子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床头边，是一个掉漆的木头柜子，柜门关着。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西方桌，桌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桌子旁边，是两把掉了漆的木椅子。
墙角，还放着一个煤油炉子和一个小煤球炉，旁边堆着些劈柴和煤球。
“这就是你舅舅的卧室。”汪伟海指着房间说道。
他又指了指旁边那扇通往北边小屋的门：“那里面还有个小间，大概七八平米，没窗户，黑乎乎的，可以当厨房用，或者堆点杂物。”
叶晨环顾西周。
墙壁是灰扑扑的，地面是坑洼不平的土地面，踩上去还有些松软。
屋顶的檩条和椽子都露在外面，积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火气混合的味道。
虽然条件很一般，但是…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了。
“挺好的。”叶晨转过身，对汪伟海说道，声音虽然依旧低沉，但比之前多了一丝生气。
“有地方住，就比什么都强。”
汪伟海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他就怕叶晨嫌弃这里条件差。
“你能这么想就好。”
他拍了拍叶晨的肩膀：“你舅舅是个勤快人，屋里屋外都收拾得挺干净。你们简单打扫一下，就能住了。”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粮票，还有一小叠零钱，塞到叶晨手里。
“这是你舅舅留下的一些东西，不多，你先拿着应急。”
“钱大概有二十几块，粮票有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加起来大概三十多斤。”
叶晨看着手里的钱和粮票，低声道：“谢谢汪叔。”
贺秀莲也跟着道谢：“谢谢汪叔...”
汪伟海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
......
日头偏西，金色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青砖灰瓦上，给这片老旧的西合院镀上了一层暖意。
叶晨左手拎着一袋子棒子面，右手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颗大白菜，一小块带着肥膘的猪肉用油纸包着，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洗衣皂。
东西不多，却也花了他不少票和几块钱。
身旁的贺秀莲抱着一个崭新的搪瓷盆，盆里放着牙刷毛巾等零碎物件，微微低着头，脚步轻快地跟着。
汪伟海走在最前面，熟门熟路地推开了院子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
“吱呀——”一声，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还没等叶晨看清院里的全貌，一阵尖细拔高的说话声就钻进了耳朵。
“……哎呦我说，他三大爷，您倒是给评评理！这水池子是大家伙儿公用的吧？凭什么他贾家洗个拖把就占那么半天……”
声音是从中院传来的，透着一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
汪伟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侧身对叶晨低声道：“这是院里的三大妈，嗓门亮是出了名的。”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中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里走了出来。
来人约莫五十多岁，个子瘦高，背稍微有点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几近花白。
脸上架着一副老式的圆框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显得有些精明的眼睛。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卡其布中山装，袖口和领口洗得发白，却熨烫得十分平整，脚上一双黑布鞋，也是干干净净。
这人一出来，那聒噪的女声似乎也停顿了一下。
汪伟海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老阎，忙着呢？”
他又转过身，给叶晨介绍。
“小叶，这位就是院里的三大爷，阎埠贵，在附近红星小学当老师。”
阎埠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神深处的具体情绪。
他目光在叶晨身上打了个转，又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贺秀莲，最后落在汪伟海身上。
“汪主任来了。”
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微笑，带着几分长辈的审视姿态。
“这位就是叶晨同志吧？你舅舅的事情，唉，我们这些老邻居心里也都不好受。”
他说话慢条斯理，带着点教书先生特有的腔调。
“节哀顺变。”
叶晨上前一步，态度恭谨。
“三大爷好，给您添麻烦了。我舅舅在世的时候，多亏街坊邻居们照顾。”
阎埠贵摆了摆手，似乎对这些客套话不太在意。
“应该的，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嘛。”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重新落回叶晨身上，这次带上了几分探究。
“小叶啊，你这刚来，院里的情况还不熟悉。等晚上，我和你一大爷、二大爷碰个头，商量一下，看看哪天得空，开个全院大会，正式把你介绍给大家伙儿认识认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理所当然的流程。
叶晨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院里的弯弯绕绕，怕是比这老旧的砖瓦缝隙还要多。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笑意。
“行，听三大爷安排。”
阎埠贵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小叶，你舅舅这房子的事……过户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这才是重点。
叶晨心中了然，看来这位三大爷对这房子的归属很是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