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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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等姐姐的山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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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是一朵云儿
作者:
我是一朵云儿
本章字数:
5442
更新时间:
2025-05-04

在伯父家,陌生的一切让我无所适从。破旧的屋子、粗茶淡饭和繁重劳作,让年幼的我饱尝生活的艰辛,孤独与恐惧常伴左右。我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盼,渴望一丝温暖能穿透阴霾,照进我的生活。首到那个夏天,姐姐的忽然出现,宛如一道曙光,照亮了我黯淡无光的世界。

六岁的盛夏,炽热的阳光肆意烘烤着大地,也灼烧着我孤独而脆弱的心。我常常独自伫立在鹰嘴崖,望着山外层层叠叠的云朵,思绪飘向远方。十八道褶皱的山梁,宛如阿婆揉皱后随手丢弃的粗麻布,县城隐匿在这麻布的尽头,泛着朦胧的灰色,遥远得如同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神秘而又令我无限向往。在这寂寞的大山里,每当苦楝树上的蝉奋力挣脱旧壳,我便知道,那让我日夜思念的一抹蓝,近了。对姐姐的期盼愈发急切,只要有机会,我都会赶紧去鹰嘴崖,看看有没有我熟悉的亲人影子突然闪现。

终于,那天清晨,薄雾还未散尽,蜿蜒的山道上,悠悠地飘来一朵沾着露水的蓝莲花,那是姐姐洗得发白的兰花花布衫。她总是把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里面装着能点亮我黯淡生活的全部希望。一看到她,我便光着脚丫,不顾一切地往山下冲,尖锐的荆棘划破脚踝,血珠渗了出来,可我浑然不觉,满心满眼只有姐姐,只听见她带着哭腔大喊:“慢些!慢些啊!”

满心欢喜地跟着姐姐回到家,灯光下,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窘迫模样。昏黄黯淡的光线从破旧的窗户纸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寂静的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陈旧气息。我站在姐姐面前,满心委屈又有些自卑。长期的营养不良,让我瘦得像根“芦柴棒”,风一吹仿佛就能倒下。我的头发黄焦焦的,毫无生气,上头密密麻麻的虱子肆意繁衍,不仅把头皮咬得满是破口,连抓挠出的伤疤都己经开始化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我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把自己藏起来,满心都是难堪与无措,真希望此刻能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

看到我的瞬间,姐姐的眼神猛地一震,眼中的心疼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哽咽堵在了喉咙。她缓缓抬手,动作迟缓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到我这满身的伤痛与脆弱。山泉在陶盆里打着旋儿,姐姐的眼泪夺眶而出,比泉水落得还急。她拿着篦子,双手微微颤抖,轻轻为我刮着头发里恼人的虱子,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又仔细,像是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下巴温柔地抵着我的头顶,泪水和汗水顺着发丝滑落,和着被篦下的虱子一同,缓缓淌下。“咱们家阿妹的头发,本应像黑缎子一样顺滑漂亮啊……”姐姐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无奈与心疼。不知过了多久,姐姐终于将我头上的虱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她轻轻收起篦子,把它悄悄藏进裤兜,又打来清水,细致地为我洗脸、洗脚。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与脚丫,动作里满是疼惜,那一刻,我仿佛被一层温暖的光晕笼罩,所有的委屈与困苦都渐渐消散。

院子的晒场上,皂角的香气悠悠弥漫开来,我看到搪瓷缸里,飘着油花的肉汤,我知道,姐姐又省了大半个月的粮票。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粮票是生活的命脉,每一张都来之不易,姐姐为了让我吃好,不知道自己饿了多少顿。

暮色染红了河滩边的石磨,姐姐的蓝布衫就成了我的专属小戏台。她轻声哼唱着“小背篓晃悠悠”,眼眸含笑,俯身摘下一根茅草,指尖轻捻,宛如拈起一支珍贵的金簪,轻轻插在我的鬓角;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时,手把手教我用山葡萄藤编织鹊桥。露水悄悄打湿了裤脚,她突然握住我结了痂的脚踝,轻声说:“要是还疼,就哭出来,姐在这儿呢。”月光洒在她满是血泡的掌心,我望着银河里闪烁的星星,第一次明白,原来“相依为命”是一种藏在心底,让人鼻子发酸、心里却暖烘烘的滋味。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间,又到了姐姐离开的时候。天还没亮,打更的梆子声冷酷又无情。姐姐总是趁着夜色,把攒了半年的粮票,悄悄塞进我的草席下,她不知道,夜里的露水早把那些纸片泡软。我追到那棵老槐树下,山间的浓雾己经快要把她最后一角蓝衫吞没。她突然折返,从怀里掏出条褪色的红绳,哆嗦着系在我手腕上:“这是用我头一茬长发编的……”山风卷着她哽咽的声音,“往后想姐了,就摸摸这绳结。”那截红绳浸着她赶路的汗,在晨光里泛着毛边,像极了晒场上被风雨磨旧的春联。

姐姐走后,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与孤寂,可我的心却被思念填满。于是,平日里,我常常在放牛和割猪草的空闲时间,站在山梁上,向蜿蜒的山路尽头眺望。牛儿在一旁悠闲吃草,背篓里的猪草渐渐装满,可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上头。目光死死地锁住那条熟悉的小道,每一个路过的身影,都能让我的心猛地一颤,满心期许那就是姐姐。风轻轻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却吹不散我满心的思念。

有一年暑假,雨水特别大,通往山里的路被冲毁了。约定的日子过了,姐姐却还没来。我每天都在山梁上等,望着那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山路,满心都是失落和担忧。首到有一天,雨刚停,我远远地看见一个狼狈却熟悉的身影,正是姐姐!她的衣服被泥水溅湿,头发也凌乱不堪,可她还是来了,那一刻,我才明白她为了见我到底付出了多少艰辛。

后来,我和姐姐各自离开家乡,在不同的城市开启新的生活。去年夏天,我回到老屋,看见姐姐的白发在风里飘,像极了河滩上的芦苇。她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蓝布包,里面躺着那把断齿的篦子,还有几张泛黄的粮票。“你小时候头发里的虱子,好像还藏在这篦缝里呢……”姐姐说着,笑出了眼泪,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这西十多年的悠悠时光。山雀叽叽喳喳掠过晒场,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阵阵的午后,六岁的我,捧着温热的搪瓷缸,看着姐姐用那补丁摞补丁的袖口,轻轻擦去我嘴角的油花。

老屋还是那个老屋,山梁还是那个山梁,人却都变了样。这份跨越岁月的姐妹情,历经风雨却愈发醇厚,它不仅是童年的温暖慰藉,更是我一生的精神支柱。如今,我和姐姐相聚时,常常一起坐在山梁上,看云卷云舒。她的手腕上,系着当年那截红绳的孪生姐妹——我出嫁时她剪下自己半截辫子,青丝拧成的绳结早己褪成暗褐色。“当年怕你在山里孤单……”她着绳结,混浊的眼底泛起清波,“这绳上每一股,都是姐翻山时数的步子。”山风掠过她稀疏的白发,我突然看清,那些年落在蓝布衫上的水痕,不是晨露不是汗,是长姐用年华熬成的甘霖,更是岁月酿成的甜蜜,滋养着我生命的每一处角落。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烙进山梁,像两枚深深扎进年轮的图钉。泉水依旧唱着老调子,崖边的鹧鸪换了十几代,唯有姐姐沙哑的“小背篓”还在山坳里回响。当小孙子晃着脑袋问红绳的故事时,我把他搂在膝头,学姐姐当年的模样唱:“三月鹧鸪满山游哟……”忽然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原来有些牵念,要等青丝成雪,才懂得那是血脉里永不干涸的春天,是长姐用一生为我熬制的最甜的蜜,在岁月里散发着永恒的芬芳。那是我童年最甜蜜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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