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黄昏总是来得早一些。
夕阳斜坠，将院中的石桌镀上一层暗金色的余晖。沈砚独坐其中，指尖无意识地着石桌边缘一道陈年的刻痕——那是许多年前，阿沅试药时用银簪划下的。
离的脚步声很轻，但沈砚还是在她踏入院落的瞬间抬起了头。他的瞳孔里映着最后一缕天光，却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沈砚。"离站在三步之外，声音清冷，却比平日多了一丝迟疑，"等会我们就离开了。"
风掠过院角的药架，晒干的草药簌簌作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身后——折愧如一堵沉默的墙立在那里，阴影几乎将离整个人笼罩。
"夜鸦在药王谷的事若是让幽冥司知道……"离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腰间的匕首，金属与皮革相触，发出细微的闷响。
"我有办法自保。"沈砚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的手指从石桌边缘移开，转而抚上腰间的一个旧香囊——那是阿沅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如今己经褪色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花纹。
"见阿沅怎能空手去。"沈砚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捻动着香囊的系带。
离没多想，只是点点头，折傀的眼神骤然一沉，似乎听懂了他的画外音，同为男人，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收起了刚刚因为离对他的关心话语的不爽，反而深深的盯着沈砚看了许久，目光复杂的像是要看穿对方的灵魂。
"怎么了？"离察觉到异样，转头看向折愧。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折愧收回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没什么。"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离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来回看了看两人，最终只是对沈砚点了点头："保重。"
转身时，她的衣摆扫过石桌边缘，带起一阵微风。桌面上积攒的几片枯叶被轻轻掀起，又缓缓落下。
折愧没有立刻跟上。他在原地多停留了一瞬，目光与沈砚短暂相接。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折愧？"离在院门口回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折愧最后看了沈砚一眼，转身跟上。他的步伐比平时更重，像是要把什么情绪踩进泥土里。
院中重归寂静。沈砚缓缓松开手中的香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瓶身冰凉，里面装着的是他这些年来研制的最后一种药——不是救人的，而是杀人的。
他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而药王谷就像它爪下的一粒尘埃。
"快了，阿沅。"沈砚轻声呢喃，"就快了。"
……
山间的雾气渐渐漫上来，将两人的身影笼得朦胧。离的靴尖碾过一颗石子，骨碌碌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清晰。
折愧的沉默比往日更沉。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却像是透过蜿蜒的山路在看别的什么——或许是沈砚最后那个平静的眼神，又或许是夜鸦日渐苍白的面容。
“你回隐阁，我回寒影阁？”离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擦过耳畔。
折愧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某根隐秘的神经。
“不好。”他答得干脆，嗓音低沉，“你要是回寒影阁，我就跟你回去。”
离轻轻笑了笑。
那笑声很轻，像是一缕风掠过湖面，转瞬即逝，却让折愧的耳尖微微一动。他侧头看她，眉头微蹙，似乎不解她为何而笑。
离没有解释。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暮色将天边染成深紫，云层边缘镀着一层黯淡的金。她的唇角还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像是藏着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折愧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山风拂过，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几缕发丝掠过她的唇角，又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像是想伸手替她拨开，却又硬生生忍住。
“寒影阁的屋顶该修了。”离忽然说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折愧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却柔和下来。
离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匕首，金属的冷光在暮色中一闪而逝。“叶絮总说漏雨。”
“明天就去修。”折愧接得很快，像是生怕她反悔。
离又笑了。这次的笑意更深，眼角微微弯起，像是月牙的弧度。她依旧没有看他，但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朝他那边偏了偏，两人的衣袖在行走间偶尔相触，又很快分开。
折愧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他的目光落在两人若即若离的袖口，喉结微微滚动。山道渐窄，他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靠，用身体挡在外侧——那里是陡峭的山崖。
离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却没有点破。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匕首的纹路，心跳比平时快了一拍。
暮色渐深，远处的灯火零星亮起。寒影阁的轮廓己经隐约可见，黑沉沉的屋檐隐在树影里，像一只蛰伏的兽。
折愧忽然停下脚步。
“离。”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认真。
离回头看他，眼底映着最后一丝天光，清澈而明亮。
折愧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抬手，轻轻拂去她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枯叶。
“瓦片我带。”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离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没有回答，但转身继续前行时，脚步却比方才轻快了些。
折愧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他大步跟上，两人的影子在月色下渐渐重合，又随着山路的起伏时而分离，时而交叠。
离心里却在想着，也许该回去将寒影阁屋顶的几片瓦片敲碎，毕竟这种事，平时周格都有解决，哪有什么该换的瓦片。
不过是…找了个借口，默许他的同行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