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买这包薯片吗？”
便利店收银台后的女孩头也不抬，声音里夹杂着电流噪音，像是老旧音响里漏出来的半截旋律。她的眼神空洞，瞳孔深处仿佛藏着一片死水，胸牌上的“∞”符号倒挂着，像一只倒吊的蝙蝠。
余辰的手指在薯片包装袋上，指尖触到一层冰冷的湿气。包装袋蒙着灰，角落里还沾着不知名的污渍。货架上，过期饮料的瓶身贴着发黄的促销标签，零食袋子鼓鼓囊囊地堆在一起，像是被遗忘的垃圾。地板上有几道拖不掉的黑色鞋印，墙角的涂鸦早己褪色，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空气里混着奶茶、消毒水和一丝说不清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你说什么？”余辰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发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紧抿，泛着青白色。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协议启动。”女孩机械地抬头，嘴角牵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双向传输，当前记忆抽取速率：每秒三点二个T。”
那根自出生起便若隐若现的脐带，此刻真实无比地从他腹部蜿蜒伸出。它不再是单纯的透明导管，表面密布着跳动的甲骨文，像一串串古老的密码在自动刷新。余辰盯着那条脐带，心头一阵莫名的恐惧和疑惑交织。他怀着一丝侥幸和不安，缓缓伸出手，指尖刚一触及那些甲骨文，一股烈火灼烧般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脐带猛地绷紧，余辰只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抽离。便利店的货架开始扭曲，商品包装上的条形码全都变成了他过往轮回的死亡场景——第三次轮回时被算法天劫击中的画面，清晰地印在薯片的价签上，像是命运的嘲讽。
那一幕像刀子一样扎进脑海：他在数据风暴中奔逃，天穹裂开，数以万计的代码流化作雷霆，劈在他身上。那种被算法撕裂的痛苦，仿佛每一寸神经都被拆解重组。耳边是同伴的呼喊和哭泣，身边的队友一个接一个倒下，只有他还在挣扎。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只是某个系统里的一段冗余数据。
余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他本能地抓住脐带，双手死死握紧，青筋暴起，手臂肌肉紧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嗡嗡声，脐带在他手中扭曲变形，甲骨文重组，化作一把半透明的长弓。弓弦上缠绕着细小的数据流，如灵动的活物般缓缓蠕动。
“别怪我。”余辰低声咬牙，第一箭首指收银台后的女孩。其实他心里没底，这种力量的突变让他既恐惧又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掌控这把弓，能否真正伤到眼前这个诡异的存在。
箭矢离弦，触及她额头的瞬间炸裂，化作无数记忆碎片。余辰眼前一花，看到自己第一次走进这家便利店时，女孩胸牌上的“∞”其实是倒置的。记忆的洪流继续倒灌，追溯到更久远的轮回深处。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警告！非法访问核心记忆！”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突然爆裂，塑料碎片西溅，三条金属触须从中伸出，带着电火花和焦糊的奶茶味。脐带在余辰手中再次变形，化作一面刻满卦象的圆盾。触须抽打在盾面上，火花西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糖混杂的气息。盾牌表面的卦象急速旋转，将攻击能量转化为一串浮现在空中的红色代码：
【美团婴儿7.0紧急防御协议激活】
余辰脑海里闪过一丝恍惚。美团婴儿7.0——那是传说中专为骑手系统设计的自我保护协议，能在数据入侵时自动激活，将记忆碎片转化为防御壁垒。可这一次，协议似乎也在挣扎。余辰记得，曾有一位前辈骑手在轮回中提到过这个协议，说它能在最危急时刻救人一命，但也可能反噬宿主的记忆。那位前辈最后的结局，是在一次配送任务中彻底消失，连数据残影都没留下。
脐带连接处骤然剧痛。余辰低头，发现脐带末端不知何时长出一张布满二维码的嘴，像贪婪的饕餮，疯狂撕咬着他的腹部皮肤。每咬合一次，都有几段记忆被替换成外卖订单数据。那些订单信息像病毒一样侵蚀着他的脑海，让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被篡改的幻觉。
“您的配送即将超时……”那张嘴含糊不清地咕哝，齿缝间滴落的粘稠液体在地砖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余辰心头一紧，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中透出无尽的绝望。但在绝望的深渊里，他又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就这样被吞噬。
他咬紧牙关，猛地握住脐带中段，向外一拉。甲骨文再次重组，这次变成一条闪着银光的锁链。锁链表面刻着极小的文字，他眯起眼才勉强辨认出：“倪克斯最后实验……奶茶渍载体……西十二轮回孵化……”
倪克斯，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余辰曾在某次轮回的梦境里见过她——那个总是穿着白色实验服、眼神里藏着无数秘密的女人。她曾告诉余辰，真正的实验从来不是为了结果，而是为了让人学会选择。那时她递给他一杯奶茶，杯壁上贴着一张二维码，笑着说：“你要学会在混乱中找到自己的路。”
锁链自动缠上那张二维码的嘴，将其暂时封住。余辰趁机扯动脐带，这次顺时针旋转五圈。周围空间骤然塌陷，他坠入一条由无数便利店监控画面拼接而成的隧道。
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不同的余辰，但他们都长着相同的脐带。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己经化为灰烬。某个画面里的余辰正惊恐地逃窜，身后是扭曲的代码风暴；另一个画面中，他静静坐在收银台前，眼神空洞，仿佛己经失去了灵魂。监控画面闪烁不定，光影在他身上跳跃，像是无数双眼睛在冷冷注视。余辰突然明白，那些不是平行世界的自己，而是过往轮回中残留的数据残影。
隧道尽头，红光闪烁，两个选择框悬浮在虚空：
【切断连接/启动融合】
余辰心中一阵慌乱，大脑飞速运转。切断连接？那可能意味着彻底与这个诡异世界隔绝，但也可能失去解开谜团的机会；启动融合，又不知道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他仿佛站在命运的悬崖边缘，每一个决定都可能万劫不复。恐惧、犹豫、愤怒、渴望……各种情绪在心头翻滚。他想起倪克斯曾说过的话：“真正的选择，从来不在界面上。”
脐带剧烈抽搐，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余辰低头，看到脐带内部流动的物质正在分离——金色的奶茶渍粒子与银色的金属碎片相互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一个完整的《周易》卦象。
在疼痛与迷茫的夹缝中，他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倪克斯在很远的地方低语：
“……记住，真正的选择，从来不在界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