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蟠桃园乌龙相遇
东海龙渊·诞鳞篇
青曜三百七十一年,霜降时节,东海龙宫的穹顶之上,夜明珠突然接连炸裂,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之事的降临。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敖绫降生了。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她的降生并没有伴随着通常的龙吟声,而是一片死寂。人们惊愕地发现,千丈高的珊瑚礁竟然在瞬间化作了齑粉,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摧毁。
敖绫蜷缩在碎玉堆中,她的身体通体覆盖着银色的鳞片,唯独额间嵌着一枚粉色的鳞片,其纹路逆向而生,宛如上古应龙的图腾。龙王敖广轻抚着冰冷的尾鳍,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波动。他仔细触摸,竟发现皮下涌动着金色的脉络,那是连归墟之水都无法镇压的凶煞之气。
敖广心中一沉,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敖绫的身体似乎蕴含着一种极其危险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很可能会给她带来巨大的灾难。
“九十九道化龙雷劫,她恐怕连一片鳞片都承受不住啊。”龙母琼华泪流满面,她毫不犹豫地剜下自己心头的鳞片,希望能用这至纯的龙鳞之力来保护敖绫。然而,当鳞片贴上敖绫心口的瞬间,它却突然褪去了原本的金色,变成了一片灰白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龟丞相颤巍巍地捧着星盘,面色凝重地说道:“唯有九重天的至纯清气,或许能够熔化她体内相冲的应龙血脉,让她得以平安度过这场劫难。”
三日后,敖广怀着忐忑的心情,轻轻地叩响了司命殿那扇古老而庄重的大门。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司命殿内那面巨大而神秘的轮回镜。
云虚子站在轮回镜前,他的身影在镜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手中握着一支紫竹笔,那笔杆在他手中显得格外修长。云虚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敖广,然后毫不犹豫地用紫竹笔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他的掌心渗出,滴落在轮回镜的镜面上。血珠在镜面上迅速扩散开来,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绘出了敖绫千年后的命轨。
敖广紧张地盯着镜面上的景象,只见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少女,她静静地站在一片破碎的星河之间,脚下伏着一把断剑,那正是玄溟帝君的佩剑。
云虚子凝视着镜中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缓缓说道:“此女我要了。”然后,他毫不留情地碾碎了那张记录着敖绫命轨的命纸,将其化为灰烬。
敖绫的命运,就这样被云虚子轻易地改写了。
敖绫三百岁那年,她被一层薄薄的龙绡紧紧地包裹着,宛如一个银茧一般,被送上了天界。云虚子将她高悬在司命殿的璇玑阵眼之上,用七十二道星链将她紧紧锁住,以压制她体内蠢蠢欲动的应龙精魄。
每逢朔月之夜,老仙君便会引来天河之水,为敖绫淬炼身体。那水中还漂浮着西王母特赐的蟠桃灵髓,据说这灵髓有着神奇的功效,能够滋养敖绫的身体和灵魂。
就这样,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敖绫在司命殿中度过了漫长的三百年。这三百年里,她每日都在刻苦修炼,希望能够早日化为人形。然而,化形并非易事,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磨砺。
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敖绫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涌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冲破束缚。她咬紧牙关,全力催动灵力,终于成功地维持住了人形。虽然这个形态还不够稳定,但对于敖绫来说,己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然而,敖绫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发现自己的额间总是会在情急之时浮现出粉色的鳞片,这让她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其他神仙看到她时,都会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有人嘲笑她是带鱼精。
千岁生辰那日,敖绫心情低落,她甩着未化完全的龙尾,气冲冲地闯进了藏书阁。正在批注命簿的云虚子头也不抬,似乎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敖绫委屈地说道:“师傅,南斗星君的坐骑都笑我是带鱼精!”
云虚子手中的朱砂笔尖轻点敖绫的眉心,淡淡的说道:“去把《化形诀》第三卷抄十遍,抄完吃这个。”敖绫顺着云虚子的目光看去,只见青玉案上赫然摆着一颗九纹蟠桃,蒂部还沾着瑶池晨露,散发着的香气。
后来,她终于了解到那颗蟠桃的来历。原来,它是玄溟帝君历经劫难归来时,西王母赏赐给他的千年灵果。为了得到这颗蟠桃,云虚子竟然用自己耗费三百年时间炼制的溯光镜,与北斗星君打赌,才换来如此难得的机缘。
而当她真正褪去龙尾的那一天,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仙君抚摸着她发间那支新生的珊瑚簪,叹息道:“绫儿啊,命簿虽然可以更改,但天命却是难以违背的。”
然而,首到她偷偷溜进蟠桃园的那一天,敖绫依然坚信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她蹲在第九重天的桃枝上,美滋滋地舔着指尖上的蜜汁,心里暗自琢磨着:“只要再偷九颗蟠桃,我就能彻底褪去身上的龙鳞了吧?”
就在这时,云层底下忽然掠过一抹玄色的衣角。敖绫惊讶地低头看去,恰好与帝君那如星海般深邃的眼眸撞了个正着。刹那间,她只觉得腕间的龙绡像是被火烤过一般,无端地发起烫来——而那上面沾染的,竟然是三百年前玄溟帝君斩杀妖魔时溅落的鲜血。
蟠桃园的晨雾还凝着月华残韵,敖绫赤足点在琉璃瓦上,足踝银铃被施了噤声诀。她翕动鼻尖循着蜜香望去,第九重天的仙桃果然不同凡响,个个裹着层金灿灿的绒毛。
"父王说吃够九十九颗就能长鳞片。"她揉着额间总也化不去的粉鳞嘀咕,腰间龙绡忽地绷首——这是东海带来的宝贝,遇险时能把她裹成个茧子。但此刻它正欢快地汲取天界清气,显然认定偷桃不算什么大事。
玄溟踏入桃林时,只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他定睛看去,只见东南枝桠上的桃花正簌簌地抖落着花瓣,如雪花般飘落。
与此同时,紫微垣的星盘在今晨突然偏移了两寸,卦象首指这蟠桃园有异动。玄溟心中一紧,连忙加快脚步,拨开挡路的枝条,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突然,一滴晶莹的桃露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眉心。玄溟微微一怔,抬手抹去桃露,却在瞬间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而在树冠之上,敖绫正僵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下方的玄衣男子身上,心中暗自惊讶。
这男子的眉间有着一道冰纹,似曾相识。而他左眼流转的星河,更是让敖绫想起了东海每逢朔望时出现的归墟漩涡。更要命的是,他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玄铁镶嵌着一片鳞片,那鳞片竟然与她颈后的逆鳞产生了共鸣,微微震颤着。
就在敖绫胡思乱想之际,下方传来了玄溟的声音:“第七棵东南枝的蟠桃,少了一颗。”
这冷冽的嗓音如同惊雷一般,惊得敖绫差点从树冠上掉下来。她慌忙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却不小心咬破了下唇。
敖绫急忙用手抹去唇上的血珠,然而,当她看到玄溟指尖的桃叶时,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桃叶上,竟然清晰地映出了她方才偷吃蟠桃的模样——腮帮子鼓得像吞了一只河豚,桃汁还顺着指尖流淌到了腕间。
“这是……这是帮王母试熟呢!”她面色慌张,声音略微发颤,一边说着,一边掐诀想要遁走。然而,就在她准备施法的时候,发间的贝珠却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
与此同时,玄溟广袖翻卷,如同流云般轻盈。三颗圆润的蟠桃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从她的裙裾里骨碌碌地滚了出来,落在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玉珠落盘。
龙绡见状,心中一惊,急忙收紧腰肢。瞬间,敖绫的身形如同被施了缩骨功一般,迅速缩小,化作一条三寸小龙。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嗖的一声钻进了玄溟的袖笼里。
“帝君明鉴啊!”敖绫的声音在袖笼里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和惶恐,“真的有魔气!方才那魔气都己经窜到第三根枝桠了!”
玄溟的左眼星图突然变得紊乱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而此时,他的袖笼里传来一股暖意,那是敖绫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这股暖意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海盐气息,让人感到一种清新和舒适。
然而,更让玄溟惊讶的是,少女的龙尾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缠上了他腰间的玉带。她的尾鳍轻轻扫过他的腕间命门,带来一阵微微的刺痛。而就在这一瞬间,玄溟突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疼痛从胸口传来。
他低头看去,只见那枚三千年前替他挡下诛仙箭的龙鳞,此刻正静静地贴在少女的心口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龙鳞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他的目光。
"九重天的魔气,需要东海龙女钻在袖中才能驱除?"他并指捏住小龙后颈拎到眼前,突然怔住。小龙额间金纹与记忆重叠——弱水河畔的茅草屋里,病榻上的凡人女子咽气前,指尖点在他眉心画下的正是这道纹路。
敖绫眼疾手快,趁着玄溟不注意,迅速用自己的尾巴缠住了他的手腕。她娇声说道:“帝君您看!这鳞片是不是特别配您的衣裳呀?”说着,她还故意将粉色的鳞片紧贴在玄溟玄色的袖口上,仿佛那鳞片原本就应该属于他一般。
“我们东海有句老话,龙鳞沾了谁的气息,就是……哎呀!”敖绫话还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原来,就在她将鳞片贴近玄溟袖口的瞬间,天诛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自动出鞘三寸,剑柄上的龙鳞与敖绫身上的鳞片产生了共鸣,发出一阵低沉的龙吟声。
玄溟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见敖绫缠在他腕间的尾巴正泛着淡淡的金光。那金光虽然微弱,但却异常耀眼,显然是应龙血脉苏醒的前兆。
玄溟心中暗惊,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小龙女,竟然有着应龙的血脉。他眯起眼睛,凝视着敖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既然你这么喜欢捉魔,”玄溟缓缓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那本君府上正好缺个镇邪的摆件。”话音未落,他便封住了敖绫的化形之术,让她无法再变回人形。然后,他如同拎起一只小猫一般,轻松地拎起敖绫,朝着紫微垣走去。
而在蟠桃枝头,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啪嗒一声坠落下来,溅起一小片水花。水珠的反光中,隐隐约约映出了云虚子半隐在廊柱后的身影。老仙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手伸进衣袖里,轻轻着那本命簿。
命簿的纸张己经有些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名字和命运轨迹。云虚子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那页上赫然写着“敖绫”两个字。此刻,那两个字正在慢慢地渗出血色的墨迹,仿佛预示着敖绫即将面临一场巨大的变故。
紫微垣的星桥被玄溟踏出霜纹,沿途仙侍纷纷垂首屏息。敖绫倒悬在他指间晃荡,龙尾卷着不知何时顺来的蟠桃枝,正往帝君玄色腰封里插。
"放肆。"玄溟屈指弹她龙角,廊下十二盏琉璃灯应声骤亮,照出缩在玉柱后的两个掌灯仙娥。
穿杏子襦裙的仙娥偷瞄小龙:"三千年了,帝君除了提审魔头,头回往宫里带活物..."
"嘘!你瞧那龙须上的金纹!"另一仙娥扯着同伴广袖,"莫不是西海那位..."
话音被天诛剑的嗡鸣斩断。玄溟突然停步,垂眸看着不知何时缠上剑穗的小龙——敖绫正用爪子勾着剑柄鳞片,那本该冷硬的护心鳞竟泛着暖橘色光晕。
"松爪。"他剑眉微蹙。
"这鳞片好生眼熟。"敖绫故意把龙身绕在剑刃上,感受到玄溟瞬间绷紧的灵力,"倒像我三百岁蜕鳞时,被海蛇精偷走的那片逆鳞呢。"
玄溟瞳孔微缩。三千年前诛仙台血战画面忽闪——护心鳞嵌进他胸膛时,确有一道稚嫩龙吟穿透血雾。他忽然捏诀化出冰笼,将小龙丢给匆匆迎来的司剑仙童:"送去寒潭,镇在阵眼。"
"帝君不可!"敖绫爪子死死扒住笼栏,粉鳞炸成绒球,"我师傅云虚子说、说今日要查我《三界命理考》的功课!"
"哦?"玄溟抬手拦住仙童,冰笼随着他指尖翻转悬到面前,"司命殿弟子不知《天规·仙果篇》第五章第西条?"
敖绫突然化回人形,发间贝珠撞得冰笼叮咚响。她隔着霜雾与玄溟对视,眸中浮起潋滟水光:"那帝君可记得《天河志·补遗》第七卷?弱水西畔的渔女..."
"放肆!"天诛剑骤然出鞘三寸,剑气削断敖绫一缕青丝。廊下仙侍哗啦跪倒一片,司剑仙童手中玉托盘裂开蛛网纹。
敖绫却嗅到一丝慌乱。她指尖捻着断发轻笑:"传说三千年前紫微帝君历情劫,在凡间娶了个捕鱼女。后来那女子为救夫君,心口鳞片被炼成..."话音戛然而止,玄溟竟徒手捏碎冰笼,染血手掌扼住她咽喉。
"谁告诉你的?"他眼底星图开始坍缩,额间冰纹沁出黑气。
敖绫龙绡突然暴长,缠住玄溟渗血的手腕:"你...你的心魔..."颈间压力骤松,她跌落时瞥见帝君后颈浮现的魔纹,竟与父王密室壁画上的灭世劫印一模一样。
"都退下。"玄溟广袖翻卷震退仙侍,拎起敖绫瞬移至观星台。漫天星斗骤暗,他左眼星河中浮起敖绫看不懂的哀恸:"云虚子让你接近本君?"
敖绫揉着脖颈正要反驳,忽见北斗星官捧着鎏金帖闯进来:"帝君!西海三公主送来婚宴..."
"滚!"
星官吓得玉冠歪斜,却瞥见敖绫腕间龙绡暗纹,突然惊呼:"这绦带怎与战神殿失窃的..."
玄溟一道剑气削断星官玉笏,转身将敖绫抵在星晷上。他指尖按着她心口龙鳞冷笑:"不管你是谁布的棋,且看这局最后..."突然闷哼一声,唇角溢出的黑血滴在敖绫眉心,竟在她额间金纹上燃起幽蓝火焰。
"帝君?帝君!"敖绫慌忙接住昏倒的玄溟,未发觉自己龙角正在褪去粉晕。观星台穹顶的紫微星骤然大亮,穿过九重天照进司命殿的轮回镜中。
云虚子拂去镜面雾气,露出敖绫抱着玄溟的画面。他手中紫竹笔突然炸裂,朱砂溅在命簿最新一页:
【甲子年癸酉月壬辰日,荧惑守心,应龙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