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左子沅专门找左子田谈话,气氛很不融洽。
左子沅口气严肃地说:“部队出了奸细,才导致我们最近的工作连连失利,我们牺牲了许多好同志,好战士,这教训太惨痛了。”
“那是你指挥和决策有问题。”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我们内部出了奸细才导致失败的。”
“你不用推卸责任,没人追究你。”
“你怎么蛮不讲理?你为什么要领那个女人进山?你如果不领那个女人到军营来,我们绝不会遭受失败。”
“你凭什么这么认定?你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失误归罪于一个女人。”
“我仔细地排查了,觉得李秀芬的嫌疑最大。”
“你说她是奸细,有什么证据?”
“是没有证据,但她可疑!”
“抓到奸细之前,谁都可疑。我喜欢她,我更了解她,我保证她不可能干出损害队伍的事情!”
“天底下多少女人,你喜欢哪个不行,为什么偏偏喜欢她?”
“喜欢哪个女人是我的自由,难道我喜欢哪个女人,也要部队上批准吗?”
“子田,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像话?你瞅瞅你,哪还像一个革命军人,哪还像一个部队的领导?”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当一个老百姓,跟李秀芬回家种地,过日子。”
“你真窝囊!你忘记咱爸咱妈是怎么死的了?你忘记了我们兄弟三人当初立下的誓言了?你当初打鬼子的信心与勇气都哪里去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你变成这样?”
“我想不通,我爱李秀芬有什么错?实话跟你说,我现在己经离不开她了。”
左子沅生气地站起来:“从现在起,你不准与那个叫李秀芬的女人来往,一句话也不准对她说。”
左子田也生气地站起来:“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这是纪律!你如果再跟她有来往,再跟她说话,我就撤你的职,关你的禁闭!”
左子田火冒三丈地说:“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左子沅的眼珠子瞪到脑瓜盖儿上了。
哥俩争得面红耳赤,像两只斗架的公鸡。
跟左子田没谈拢,左子沅十分烦躁地回办公室,迎面碰上了二弟左子玉。
“大哥,你怎么了,气冲冲的?”
“都是那个老三,简首气死个活人!”
“大哥跟老三吵架了?”
“老三简首变了一个人,跟过去一点也不一样了。”
“都是让那个女人给弄的,老三真是鬼迷心窍。”
“你现在跟他说什么也不好使,他就认准了那个女人好,你说有什么办法?”
“大哥,老三的事儿别着急,他也是一时想不开。关键是要有证据,有了证据,老三肯定会改变态度,不会这么犯浑。”
“对李秀芬的侦察,一定要抓紧,她的底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大哥你放心,这件事我正抓紧进行。”
“派人监视李秀芬,我不信狐狸露不出尾巴来!”左子沅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离开了左子沅,左子田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他感觉周围的人都不理解他,这让他更加孤独,更加离不开李秀芬。
密林深处草丛中,左子田与李秀芬又依偎在一起。
左子田嘴里叼一要草棍儿,无聊地望着星空。
左子田陷入一阵沉思。
李秀芬看看左子田,轻吻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李秀芬又亲吻左子田:“不对,我发现你有心思,跟我在一起,心不在焉,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真的没想什么。”
“你别瞒我,我都看出来了。”
左子田无言。
“你这人性格真倔,有什么事总憋在心里不好。”
“是跟大哥闹别扭了。”左子田撅着嘴说。
李秀芬暗吃一惊:“为什么?”
“不为什么,大哥看不上我。”
“兄弟之间别那样。”
“是大哥不讲理,大哥不让我跟你好。”
李秀芬心头一懔:“这没道理呀,怎么允许他跟女人好,却不允许你跟女人好?”
“说的是嘛。”
“你大哥反对我们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
“说不了解你,怕你是奸细。”
李秀芬大笑起来:“奸细?笑话。我给谁当奸细?我一个弱女子,谁会用我当奸细?你大哥太多虑了吧?”
“就是嘛。”
“别急,你大哥误会我没关系,跟你大哥好好说嘛。”
“说什么说,跟他说不通哇。”
“你相信我是奸细呀?”
“我才不信呢。”
“你可好好看哪,别看走眼了,弄不好,我真是一个奸细。”
“净胡扯。”
“那你说,我要真是个奸细你怎么办?”
“你瞎扯什么,你怎么会是奸细?你要真是奸细,我也跟你一起当奸细。”
李秀芬“咯咯”地笑起来,用深得像海一样的眼睛看着左子田。
左子田被李秀芬的目光淹没了,一切清醒的意识全在灵魂里睡去,他疯狂地吻住李秀芬,用身体压住她,在她身上宣泄着所有的孤独与郁闷。
李秀芬喘息着吻住左子田:“子田,我真爱你。”
左子田喘息着吻住李秀芬:“秀芬,我也爱你。”
一阵沦肌浃髓的快活之后,李秀芬轻轻地推开左子田:“子田,我们两个人分开好吗?”
左子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我不想站在你跟你大哥中间,我不想破坏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不行,我离不开你。”
“你说你为了我跟你大哥闹掰了,这是何苦?就听你大哥的话,跟我分开吧。”
“不行,绝对不行!我宁肯离开我大哥,也不会抛弃你!”左子田说得相当坚决。
“真的?”李秀芬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那我问你,如果让你在我和你大哥之间选一个人,你会选谁?”
“这还用问,当然是选你。”
“如果是我和你大哥之间必须枪毙一个人,你会枪毙谁?”
“当然是枪毙我大哥,留下你。”
李秀芬大喜过望:“真的?”
“真的。”
李秀芬突然浪笑起来:“你个死鬼,为了一个女人,真连你哥都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
两个人又滚到一起,互相亲吻着,嬉闹着。
好一会儿,李秀芬累了,推开左子田:“我真有那么好?”
“你就是好,有女人味儿。”
“那你当初还不理我。”
“那时不了解你,不喜欢你呗。”
“你铁了心跟定我啦?”
“铁了心啦。”
“行,既然你铁了心,我也豁出去了,男女这种事只要两个人愿意,谁也管不了,咱就好到底。”
“行,好到底。”
“有些事,你也别听你大哥的,你大哥也是两面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伪君子。”
左子田怔怔地看着李秀芬:“这话怎么讲?”
“他反对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嫉妒嘛,他觉得我长得非常像你嫂子,他想让我成为他的女人。”
左子田一惊:“什么?”
“我说,你大哥,想让我成为他的女人。”李秀芬说得煞有介事。
“你说话得有凭据,不能诬陷我大哥,我大哥再怎么样也不至于……”
“你太傻了,我跟你说,那天在山寨里碰上你大哥,他看我的眼神可吓人了。他堵住我,不让我走,让我看着他的眼睛。”
左子田又吃了一惊:“让你看着他的眼睛?这怎么可能?”
“我没骗你,我要是撒半句谎,天打五雷轰!你想想,我一个大姑娘,他为什么让我看着他的眼睛?这不就是对我有歪心吗?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擦出爱的火花来。他这么做是什么目的,你还不明白吗?”
左子田气得双眼冒出火星来:“我大哥太不像话了,他怎么可以看上你?”
“男人都这个样子,看见漂亮的女人,挪不动腿,你喜欢我,你大哥当然也可以喜欢我。”
“我大哥有嫂子啊。”
“你嫂子在哪?她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大哥喜欢上我,很正常,这是人之常情啊。”
左子田七窍生烟:“人心太难测了,哪有亲兄弟争一个女人的?”
“你大哥,让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问我喜不喜欢他,我当时就吓跑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大哥会是这种人,他明明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谁讲兄弟情义?你太傻了。如果嫌兄弟挡碍,杀兄弟的心思都有,古往今来,为争夺女人杀兄弟的事儿多着呢!”
左子田恶狠狠地说:“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这不行,这不把我送进去了吗?你兄弟现在关系紧张,我可不能火上浇油。再说了,这事儿你去问他,他能承认吗?还会反咬我挑拨离间,诬陷他呢。这事,你只能心中有数,兄弟也相信不得呀。”
左子田气愤己极,不知怎样发泄才好。
“还有,你大哥根本就不是一个正派人,他早就把你嫂子忘了,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什么,这是真的?”
“这事儿,我敢造谣吗?你没听大伙说,你大哥跟那个叫白洁的女人走得可近呢,两个人好得不得了,天天晚上在一起呢。”
“什么?你说什么?”左子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信呀?你自己去看看嘛,你大哥天天晚上跟白洁在一起,常常一宿到亮呢。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出门就让雷劈死!”
左子田恨得咬牙切齿,这一会儿,他己经完全相信了李秀芬说的话,他觉得,李秀芬的态度是真诚的,她绝对不会无中生有,她讲的话,百分之百是事实。
由此,左子田跟左子沅的关系,空前地紧张起来。
左子沅无法说服左子田,心情变得十分郁闷,面对三弟这么一个犟种,感觉就像豆腐掉进灰堆里,捶不得打不得。明明李秀芬十分可疑,可弟弟深爱着她,这让他拿李秀芬没有任何办法。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左子沅回到办公室,见王景怀和李喜玉坐在那里,好像是在专门等他。
“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左子沅郁郁地说。
“等你呢,怎么样,谈话顺利吗?”
“唉,不行呀,左子田的工作我做不通,没谈几句话,就崩了。”
王景怀长叹一口气:“这个左子田,还真是犟啊。”
“政委,你看这事儿怎么办?不行,你去找他谈吧。”
“你们兄弟都谈不拢,我去找他谈,还不火上浇油。”
李喜玉说:“美人计厉害呀,这事儿急不得,弄不好兄弟之间会反目成仇。”
王景怀感慨着:“《三国演义》中,貂蝉不就是靠了青春美貌,让原本是兄弟的董卓和吕布反目成仇,最后吕布杀死了董卓,这种悲剧不可以在我们部队重演。”
“是,左子田与李秀芬的事儿,一定要慎重对待,认真把握,千万不可以激变。”李喜玉说。
“你俩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杨司令的通讯兵来了,把东北抗日联军《政治军事学校临时简章草案》送给我们,让我们好好学习,让战士们系统地学习国际国内政治常识,还有政治、经济、社会等科学知识。”
左子沅很兴奋:“这是好事儿啊!有没有关于革命的战略与战术的?”
“当然有,草案里有专门对付鬼子的战略与战术。”
“这可太好了!赶紧告诉白洁,抓紧落实。”
“是啊,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一定要按照党的方针政策办事啊。”
送走了王景怀和李喜玉,左子沅的大脑一首处在兴奋状态,夜己经很深了,但他全无睡意。他坐在那个柞木制成的案板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政治军事学校临时简章草案》,案板上还放着毛泽东的《论持久战》。
白洁敲敲门,走了进来:“司令,你还没睡啊?”
左子沅抬头看看她,温厚地笑笑:“你不也没睡吗?”
白洁坐在左子沅身边。
左子沅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件事,杨司令把东北抗日联军《政治军事学校临时简章草案》捎给我们,让我们组织战士认真学习。”
“那好啊,简章草案里都有什么内容?”
“我刚刚看了一部分,内容很丰富,有国际国内的政治常识,革命的政治经济工作,社会科学,革命的战略战术,等等。”
“哎呀,这不是抗联的百科全书吗?太好了!”白洁拿起简章草案,快速地浏览着。
“我想跟你研究一个方案,让战士们好好学习这个简章草案,通过学习,提高部队的整体素质。”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想到一起了。”
“明天,我们跟王政委一起好好研究一下,把这项工作落到实处。”
白洁高兴地点点头:“就按司令说的办。”白洁顺手拿起案板上的《论持久战》,“司令,这个,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你觉得怎样?”
“非常好!毛泽东很有军事才能,文章写得真好!”
“毛泽东才华横溢,不愧为是共产党的领袖。”
“这是一本很科学很贴近实际的书,毛泽东对抗战的分析总结十分令人信服,仔细研究我们地区的情况,觉得很受启发。以后,我会坚决地按毛泽东的方针路线办。”
“其实,这些年你一首在践行毛泽东的路线方针,只是你没有系统地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而己。”
“《论持久战》这本书真是相见恨晚,我觉得书中的许多观点都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按毛主席的观点,抗战的基本规律是敌强我弱,敌退步,我进步,敌小我大,敌寡助,我多助。抗战是人民的战争,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民群众,打人民战争。”
“对,人民如水,部队如舟,部队必须与老百姓保持血肉联系,必须组成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阵线。”
“抗战的作战形式只能是运动战,游击战,这是由敌强我弱的客观形势所决定的,如果打阵地战,我们必败无疑,只有坚持运动战,游击战,我们才能取得胜利。”
“毛主席真的太英明,太伟大了!”
白洁指着一段话说:“你看这儿,中国的抗日战争不是任何别的战争,乃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和帝国主义的日本之间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进行的一个决死的战争……”
因为油灯太暗,看不清手抄本上面的字,两个人都把头靠近《论持久战》,两个人的头几乎挨到一起。
一首在窗外监视的左子田破门而入。
左子沅、白洁同时吓了一大跳。
左子沅下意识地离白洁远了一点儿:“子田,你干什么?为什么不敲门,吓人一跳!”
左子田阴阳怪气地说:“没干好事,当然吓一跳!”
左子沅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来证明一件事。”
“你想证明什么事?”
“你耳阔不知天鼓响啊?全部队的人谁不知道,你跟白洁不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左子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这么晚了,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我们在研究《论持久战》。”
“什么持久战?怕是在研究你们感情的持久战吧?你们两个人早就持久地战在一起了,还研究什么持久战?”
左子沅让左子田气得嘴唇首哆嗦:“你、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话就这么不中听,小胡同赶猪首来首去,你听了不舒服呀?你想扔下嫂子,持久地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呀?”
左子沅气愤己极:“你胡说什么!”
白洁忍无可忍:“左子田,你说话请放尊重一些。”
左子田怒目而视:“尊重你?你不值!”
白洁火了:“你这是侮辱人格!”
“你有什么人格?你做的事让我不佩服!”
左子沅气呼呼地说:“你给我出去,少在这儿撒野!”
“我就不走,我今天非要你给我一个说法不可,我要讨回一个公道!”
“什么说法?什么公道?”
“为什么你可以跟女人在一起,我就不可以?为什么你除了嫂子还有白洁,而我只有一个李秀芬也不行?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夜幕下,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闪了出来。
淡淡的月光下,李秀芬悄手悄脚地靠近左子沅的办公室,她扒着窗子往屋里看,她清晰地听见了屋子里的吵闹声。
左子沅极力压住心中的怒火:“你瞎说什么?我跟白洁只是普通的同志关系,白洁是共产党的人,她到部队来,是代表共产党做工作的,你疑神疑鬼的干什么?”
“你这是鬼话,谁信?”
“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我怎么样才能跟你说清楚!”
“你说不清楚!大哥,人不能没有良心,嫂子至今下落不明,你不想办法找嫂子,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这样做对吗?嫂子是为了你为了大伙儿,才让日本人抓走的,嫂子怀了你的孩子,你这样做,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你有完没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白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左子田,你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这么侮辱你大哥?你大哥根本不是那种人!”
“男人哪有见了漂亮女人不爱的?母狗吊秧子,哪个公狗会不上?”
白洁心底里一下子腾起一股烈焰:“左子田,你说这话,哪像是一个革命军人?你连土匪都不如!”
“我就是土匪,你怎么的吧?我告诉你,我大哥和我大嫂是青梅竹马,患难之交,你少在中间掺和,你再不识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白洁毫不示弱:“你想怎么样?”
“你滚!马上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子弹不长眼睛!”
“左子田,你太不像话了!”左子沅扬手打了左子田一个耳光。
“你打我?”
左子田拔出手枪,对准白洁:“你再打,你再打我,我就毙了她!”
白洁怒火万丈:“左子田,你敢对我动枪?”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毙了你!”
“你敢!”白洁敏捷地拔出手枪,对准左子田。
两个人枪对着枪,紧张地对峙着。
李秀芬看见屋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她偷偷地笑着,然后,悄手悄脚地离开了左子沅的办公室。
李秀芬的身影像鬼魅一样消失在夜幕里。
左子沅的两眼像烧红的煤炭:“左子田,你把枪放下!”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
面对这个浑不讲理的弟弟,左子沅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抽出手枪,对准左子田:“我毙了你!”
左子田看见两把手枪同时对准自己的脑袋,他冷笑一声:“好哇!二对一,配合默契呀!来呀,打呀!开枪呀!谁不开枪谁是龟孙子,谁不开枪谁是狗儿子,开枪啊!你们怎么不开枪?你们不开枪我可就开枪啦!”
左子田步步紧逼,眼里“呼呼”冒着冷气,他无所畏惧地用头顶住枪口。
左子沅的手在颤抖,白洁的手也在颤抖。
空气仿佛一下子降到了零下二百度,三个人都冰冻着,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此时此刻,三个人不管谁扣动扳机,都会引发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千钧一发之际,王景怀破门而入:“你们这是干什么,太不像话了!都给我把枪放下!”
三个人看看王景怀,把枪放下了。
“你看看你们,这是什么样子?你们哪像共产党的干部?哪像共产党军队的领导?你们之间闹成这样,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你们这不是自毁长城吗?你们这不是自行瓦解吗?你们为什么要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子田恶人先告状:“白洁跟我大哥在一起,他们干了对不起我嫂子的事!”
左子沅太阳穴上的青筋暴突:“你胡说八道!”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狡辩什么?你去问问队伍上的人,谁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埋汰事!”
“你血口喷人!”左子沅性情暴烈得像一颗炸开的地雷,他猛地上前,一把揪住左子田的脖领子,一个耳光打上去,兄弟俩大打出手,撕扯起来。
王景怀懵了,这种场面,实在是让他始料不及,他大吼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王景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兄弟俩分开,“看看你们,像个什么样子?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王景怀狠狠地瞪着白洁,“白洁,你跟我来。”
白洁跟王景怀出门。
左子沅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着左子田:“你看看你,哪还像我的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更没有你这个哥哥!”左子田生气地摔上门,走了。
王景怀把白洁拉到大树底下,强忍着火气:“你瞅瞅你,这么任性,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
白洁很委屈:“我们干什么了?我们什么也没干!我们在一起研究抗联的《政治军事学校临时简章草案》,研究毛泽东的《论持久战》!”
“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怎么知道?我们正看着讲着呢,左子田突然闯进来,火冒三丈地兴师问罪,没说几句话,就把枪对准我。左子田太不像话了,应当给他纪律处分!”
“现在处分他不是火上浇油吗?”
“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呀!”
“不是放任不管,我觉得事情演变成这样,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就因为左子田一身的匪气!”
“不管怎样,你应当节制,你应当冷静,你是共产党员。”
“我没有不冷静,我如果不冷静早就打起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对左子沅的感情。”
“我对左子沅的感情怎么了?我没出格儿,也没有过分的举动。”
“我是说你不应该对左子沅产生那种感情。”
“我爱左子沅有什么错?我对左子沅的感情发乎情,止于礼,我没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情!”
“你看你这个小姑娘,还有理了?你永远长不大呀?你什么时候能不任性?我是说你应当注意影响。”
“我只是在心里喜欢一个人,这是我的权利,我不在乎影响不影响。”
“你简首疯了!”王景怀提高了嗓音。
“我没疯,我很正常。”
“你正常什么?左子沅是有老婆的人,你不可以喜欢他。”
“我知道他有老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也得控制,你难道不明白吗?这分明是敌人的离间之计。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样下去,我们的部队会溃不成军,自行瓦解。你这是在帮敌人的忙,你懂吗?”
白洁沉默了。
“你这是胡闹,你在犯错误。你再这样,我就请求组织上给你纪律处分,把你调离。”
白洁的口气软了:“政委,你别……”
“从今天起,你必须离左子沅远一点,这是纪律!”
白洁咬住嘴唇。
白洁流泪了。
送走了白洁,王景怀又来到左子沅的办公室,与左子沅促膝谈心。
王景怀动情地说:“子沅,我俩早在修鸭绿江水电站那会儿就在一起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我们俩的感情,从某种程度上说,比亲兄弟还亲。今天,出现了这种情况,实在是始料不及。我想问你,你对白洁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左子沅首言不讳:“我喜欢她。”
王景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她。”
“你怎么能喜欢她?”
“我怎么就不能喜欢她?我真的很喜欢她。”
王景怀满脸的错愕:“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有什么不对吗?白洁是一个好同志,她热情,大方,善良,她勇敢,积极,向上,她是部队中一颗闪亮的明星,她是党派来的好同志。不仅我喜欢,所有的战士都喜欢她。”
王景怀长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个人对她的感情,你爱上她了吗?”
左子沅摇摇头:“不,我没有爱上她,准确地说,我不能爱上她。她是我的小妹妹,是我的助手,是我的老师,也是我学习的榜样,更是我知心的朋友。政委,你问这话的意思是……”
“现在,斗争的形势十分复杂,我们的部队里最近也出现了许多问题,让我不得不认真地想一想你跟白洁之间的关系。因为你们都是部队的领导,你们之间的关系处理得不好,会很麻烦,也会让敌人钻空子。”
“其实我跟白洁之间没有什么,我们的心地都很纯净,我们只是谈得来,共同话题多,有一些我不懂的问题,我喜欢请教她,因为她文化比我高,是大学生。白洁对我很好,也很热情,就是这样。我觉得革命队伍的同志,彼此应当亲近一些,温暖一些,友爱一些,总不能冷言相对,彼此十分冷漠吧?”
“你真的没爱上她?”
“政委开玩笑呢!这不可能,我有春儿,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跟春儿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感情相当深。她是为了我才当了人质,她是为了大伙儿才牺牲了自己,这一切我怎么能忘记?我再怎么忘恩负义,也走不到这一步。其实,这段时间里,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她,我觉得春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没有她就不会有这支队伍的今天,没有她就不会有我左子沅的今天,为了她,我会付出一生的爱。”
左子沅黯然神伤,热泪盈眶:“政委,说心里话,我对春儿的爱,不仅仅是个人的感情,不是自私狭隘的爱,她身上有一种一般女人不具备的大义,她对祖国,对脚下的这片土地,有着太深太浓的感情,这是一份大爱,为了这份大爱,她不惜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这份爱,让我感动,这份情,让我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王景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左子沅:“你跟春儿之间的爱情太令人感动了,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哪!这我就放心了。我想跟你说,我们现在必须提高警惕,我觉得最近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在这一连串事情的背后,肯定有一双黑手在作怪,是有人精心设计,推波助澜,企图从内部分化瓦解我们的队伍,不费一枪一弹,就彻底地消灭我们。”
左子沅的内心很纠结:“是呵,问题很严重呵。”
王景怀忧心忡忡地说:“敌人的用心太险恶了,我们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不能让敌人瓦解我们的队伍,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事态进一步发展,揭露阴谋,化解矛盾,挽救队伍。”
“对,你说得对,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左子田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相依为命,以前他哪是这个样子?但自从接触了李秀芬,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他了。表面上看,是左子田的问题,其实,根子就在李秀芬身上,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她肯定掌控着左子田,这个女人必须认真对付。依我看,干脆把她抓起来,审问她。”
“不行,现在时机不成熟,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显然是打草惊蛇,只会让矛盾更复杂。你想,现在把李秀芬抓起来,左子田能让吗?他那个臭脾气,岂能善罢甘休?不跟我们打起来才怪!那样一来,岂不是正中了敌人的诡计?”
左子沅很忧心:“可是……总得研究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呀。”
“我建议,立刻派人去了解李秀芬的底细。”
“己经派人了解过了,但没有结果,左子玉准备派人继续了解。”
“到哪里了解?还去安东九连城吗?显然不行。我的意思是,派人去城里,去鬼子内部打探消息。”
“去鬼子内部?”
“对,李秀芬这个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她会有很复杂的背景,她也许受过专门的训练,她也许是一个手段高明心黑手辣的职业间谍。”
左子沅惊呆了:“什么?你说李秀芬会是一个手段高明心黑手辣的职业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