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山下的王家村,知道吧?那村子最近收成不错,囤了不少粮食。大当家体恤兄弟们肚皮,让你带上你那十几个下河村来的兄弟,明天下山,去王家村‘借’点粮回来!记住喽,大当家说了,就你们十几个人去!寨子里人手紧张,可抽不出人帮你们!这是对你的考验,也是给你立功的机会,可别辜负了大当家的一番苦心啊!”
这话一出,陈铁山、二狗等人的脸瞬间就绿了。王家村!那可是伏牛山周边出了名的硬茬子!村子大,人多,还有几十个拿着官府兵器的乡勇,上次寨子里派了三十多人去,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地跑了回来。现在让他们这十几个人,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去打王家村?这不是考验,这分明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什么?让我们去打王家村?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推吗?我不去!”一个年轻汉子忍不住怒吼起来。
“闭嘴!”林冲霄厉声喝止了他。他知道,张彪这是在逼他,逼他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或者逼他抗命,然后名正言顺地弄死他。他现在绝对不能跟黑子起冲突。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黑子抱拳道:“黑子大哥,请转告大当家,小的……小的领命!大当家看得起我们兄弟,是我们的福气!只是……”他面露难色,“王家村确实是块硬骨头,我们兄弟人少,家伙也差,硬拼……怕是鸡蛋碰石头。恳请黑子大哥跟大当家说说,能不能……能不能也允许我们用‘智取’?多花点时间谋划谋划,或许……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能完成任务。”
他再次提到了“智取”,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拖延和寻找变数的借口。
黑子撇撇嘴,一脸的不屑:“随便你们!大当家说了,他只要粮食!管你们是智取还是强攻!反正,明天下山,三天之内,要么把粮食弄回来,要么……你们就别回来了!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得意地哼了一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仿佛己经看到了林冲霄等人惨死山下的情景。
“冲霄哥!这可怎么办啊?这张彪太狠了!他就是想让我们死啊!”二狗急得眼圈都红了。
陈铁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冲霄哥!咱们反了吧!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大不了就是个死!”
“死?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林冲霄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他知道,自己己经被逼到了悬崖边。张彪的耐心己经耗尽,下一次,恐怕就不会再给他周旋的机会了。
“老子从不吃隔夜亏……”他低声念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凌厉和决绝,“张彪,你真以为我林冲霄是任你拿捏的软柿子吗?你想让我死,我偏要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你好!”
他必须反击!他必须把这个死局,变成活局!他必须让张彪为他的狠毒付出代价!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一个个惊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又被推翻。智取王家村?或许可行,但风险太大,而且就算成功了,张彪也一样会找别的借口……
就在这时,山寨深处,那口悬挂在瞭望台上的巨大铜钟,突然被人疯狂地敲响!
“当!——当!——当!——当!——”
急促而嘹亮的钟声,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划破了山谷的宁静,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慌,传遍了清风寨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意味着有灭顶之灾降临!
紧接着,一个负责瞭望的山贼,仿佛屁股着了火一般,连滚带爬地从那陡峭的山道上冲了下来。他一边跑,一边用嘶哑到变形的声音,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不好了!官兵!官兵打上山来了!好多……好多官兵!黑压压的一大片,把咱们山口都围住了!看那旗号,有县兵,还有……还有州府调来的弓箭手!少说……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啊!”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九天落下的神雷,瞬间劈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黑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聚义厅里,张彪和吴用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冲了出来。
张彪一把抓住那个瞭望兵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独眼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官兵来了?五六百人?你看清楚了没有?”
“千……千真万确啊!大当家!”瞭望兵吓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小的看得真真的!打头的那个,好像是……是河阳县的王县令!他们……他们己经快到一线天入口了!看那架势,是要把我们一锅端啊!”
“他娘的!”张彪一把将瞭望兵扔在地上,气得暴跳如雷,“这些狗官,真是阴魂不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当老子是泥捏的吗?”
他虽然嘴上凶狠,但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慌乱,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五六百正规军,还有弓箭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几乎是州府能调动的最大机动力量了!清风寨这点人马,怎么挡?
“敲钟!给老子狠狠地敲!把所有能喘气的都给老子叫起来!准备家伙!跟他们干!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张彪恢复了他的亡命徒本色,扯着嗓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嗡”的一声,整个清风寨彻底炸开了锅。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山贼们,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有的冲向武器库抢兵器,有的想往后山跑,有的抱头痛哭,有的则愣在原地,面如死灰。叫喊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女人的哭喊声、孩子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来临般的混响乐。
吴用也赶了出来,他那张总是挂着微笑的脸,此刻煞白如纸,连摇扇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冲到张彪身边,急切地拉住他:“大哥!大哥!万万不可冲动啊!官兵势大,硬拼我们绝无胜算!我们唯一的依仗,就是一线天这道天险!快!快让兄弟们都退到一线天后面去!把滚石檑木都准备好!只要我们死守住入口,他们人再多,也休想攻进来!只要拖住他们,他们粮草不济,自然会退兵!”
张彪有些犹豫。他知道吴用说的是老成持重之言,死守或许是唯一的活路。但他天性好斗,让他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挨打,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五六百人围困,真的能守得住吗?万一被堵死了,那不是更惨?
就在这人心惶惶、主帅犹豫的危急关头,一个清朗而镇定的声音,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清晰地响彻在混乱的广场上:
“大当家!二当家!小的林冲霄,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