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济群咬牙挺着,最后气急败坏低吼,“再打我真还手了!”
齐霁住手丢下刷子,喘着气说,“不打你也行,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许去刘家,无论什么事!”
“不去就不去!你的心眼儿也太小了!”
“你心大,我要天天去帮男医生做饭你乐意?”
“就你那样的......”又是脱口而出。
“我操!”这农村童养媳的第一印象就抹不去了!齐霁拉下脸来,重新抓住刷子,狠狠地抽他的胳膊上的骨头,“我哪样的?我哪样的?总有一天!让你看看!老娘我是!啥!样!的!”
“你还打!”
“打!司令员带头打,我当然要打!你打电话求助啊!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丁济群被打火了,一把抓住齐霁双手,将她死死按在床上。
男女力量的悬殊,使齐霁的脸贴到床单上,完全不能动弹,忽然就哭了。
她一首以为王秀娥健壮的身体,真的不比男人差,原来人家真的在让着自己。
她自诩雄鹰般的女人,但女人终究就是女人,在遇到背刺的时候,还是会心痛。
她自问,两辈子对所有人都保持了善意,上辈子她对韩林很好,但他却在自己照顾病重双亲最疲惫的时候,背叛了她。
这辈子对两个资本家小姐虽有些偏见,也尽量尊重她们的三观,并对她们都给予了不少帮助,但现在她发现,不同阶层的人,三观不同就是不同,而人的善意,却真的要带着锋芒,因为你被强者打败并不可耻,但被弱者反噬,也就是被自己帮助过的人当作无害者攻击时,最是伤人。
丁济群见她流泪,慌得赶紧松手,他有十几年没见媳妇真哭了。
“我,我也没使劲,你哭个啥啊!”
齐霁不说话,趴在床上,好好地哭了一场。
她发现,原来十五年的时光都过去了,自己还没有走出当年失败的婚姻的阴影。
因为那件事情,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失败,而韩林,始终欠她一个解释,一个道歉。隔着时空,她这一生就永远无法弥补这个遗憾了。
就像江德福永远走不出那个愧疚一般,她也永远抹不去这些阴影了。
哭到最后都有些恍惚了,她很想有人能告诉自己,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有人会荒诞到穿进一部电视剧中!
【一切皆为虚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她忽然停止了哭泣,去卫生间洗了个脸。
【你在意什么,就容易失去什么。】
她因为对上辈子失败的婚姻耿耿于怀,就生怕这次也失败了,所以,一首很注意经营这世的婚姻,表面上她总说不在乎丁济群,实际上,随着她付出的增多,己经非常在乎他了,你花五万和五十万买的车,怎么能同等对待呢!
算球!她对自己说,我什么都不怕失去,我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没有老娘,这个世界就根本不存在!
丁济群惊恐地看着妻子心平气和地从卫生间出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去做饭了。
饭菜很快上桌,他发现,没有一道是自己爱吃的。
***
第二日傍晚,何静提着一网兜的梨子来了。“嫂子,我听说丁政委因为帮我翻地,扭伤了腰,心里过意不去,来看望一下他。这点礼物,请别嫌弃!”
居然上门了!
“哟,何老师,快请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老丁他不在家,好像下棋去了。你看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下棋去了?不是腰扭了吗?”脸上的惊讶不像作假。
“没扭啊!”齐霁眨巴着眼睛,“你听谁说他腰扭了啊!”
“这......”
“听谁说的?”齐霁立刻追问。
“没谁。”
“没谁是谁?”
“呃,安老师说,说丁政委昨天干活把腰扭了......”
齐霁也不请她进门,“哦,你想让老丁给你干活儿啊!”齐霁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而是和善地笑着,“怎么,何老师家的活儿还有级别要求,不是司令员,就得是副政委啊?这样,下回有活儿,你先跟我说,我让他去帮你干!”
何静也冷下脸,“老刘活着的时候,就说丁大哥最仁义,我也觉得他结棍得很,呵,嫂子,昨天的地还没挖完,所以我又来请丁政委,帮个忙!”
齐霁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喝了农药,即便洗胃,对胃肝肾的伤害也还是存在的,人的健康状况又会影响人的情绪,这或许也是何静性格极端的原因之一吧。
丧偶也很可怜。
可是,她能理解,不代表就能容忍。
“不行!”齐霁斩钉截铁。
“什么!”
“我可没说一定会同意他帮你干活。”齐霁余光看到胡秀琴又在墙边露头了,继续笑着说,“老丁年龄大了,我都不舍得用他挖地呢,你还是换个人吧!”
何静的眼神中,泄露了几丝惊慌,她自杀后大家对她的容忍,让她平添无数勇气,而今天齐霁毫不客气的态度,又让她的勇气缩头了。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何静忽然落泪,“老刘死了,不能复生,我想回上海又回不去,安杰给我介绍几个男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我在学校老老实实教学又惹了渔霸,让人欺辱,嫂子你说,活着怎么那么难啊,倒不如死了算了!”
“你也别拿死来吓唬谁!我听说一个说法,一个人的福气和霉运都是有定数的,你过度透支了刘参谋长对你的好,所以他提前离场了,我劝你不要再作,因为友情和同情也是会被用光的!包括愧疚!”
“你,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这么狠心!”
齐霁凑近她,低声说,“烈属是烈属,成分是成分,这年头,我这贫农都夹着尾巴做人呢。”
看她脸色变了,又恢复笑容,“你骨子里瞧不起农村人,偏偏嫁了个农村人,享受着他的护佑,和他留给你的福荫,却又挥霍着他兄弟的同情,何静,我再提醒你一次,别作,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再过几年,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呸!农村人咋了!”胡秀琴没忍住,在墙头使劲啐了一口,“一个资本家的小姐,还有脸说人狠心,你们剥削无产阶级的时候,咋不说自己狠心!”
何静脸色煞白,齐霁觉得她大概又回忆起那天被人围攻时情景了,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叹口气。
“刘参谋长戎马一生,你不能辱没了他的名声!你要好好教育他的儿子!”说实话,齐霁也真怕她再死一次,
“说得轻巧,你有男人养着,说话轻飘飘的,换你到我的位置,未必如我。”何静声音降下来,勇气己经减半。
“呵,我一个月加上奖金一百三十块,我会接生,会手术,没男人,我说不定活得更轻松!你也有工资,你是公办教师,学校不会一首停课,彬彬长大了,一切就好起来了,政府也会一首照顾军属烈属的!”
站得高望得远的胡秀琴忽然说,“哎呀丁政委回来了,你咋站门口不进去呢!”
齐霁朝外看了一眼,“回来了?何老师说她家的地还没翻完,想继续翻,我觉得,虽然不急着种,你还是赶紧找两个战士去帮忙翻一下吧!”
“行。”丁济群走到门口,“怎么不请何老师进屋坐!”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何静挫败地转身要走。
“站住!”何静闻言吓了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