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莫念仿佛一道影子似的,跟在了一无所知的谭志强身后。
他这身法,传承自冷凌泣的记忆。作为摘星楼的杀手,跟踪和匿迹正是拿手好戏,吃饭的家伙事儿。就是杀人如麻的绿林豪侠都无从察觉饮恨剑下,别说一个杀猪的谭志强了。
为了不惊动谭志强,莫念远远吊着,看着他七绕八拐,敲响了一座孤零零的房子的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看样子也是早有准备。
“来了?后面有人吗?”
“没人,哪能有人啊,我小心着呢。快些吧别误了时辰。”
“小心使得万年船啊。”
“哎呦,您放一百个心。这事都做了这么久了,不还是稳稳当当的吗?没事。”
莫念听着他们的交谈声,看见谭志强小心翼翼地扶出来一个人,不由得让他瞪大了双眼。
讲真,能让横行霸道的谭杀猪不惜半夜三更出门的人,哪怕是村子里的寡妇莫念都能接受。可他全然没想到,他来会见的,竟是一个苍老到几乎快要死了的老婆子。
没错,正是陈巫婆!
这一老一少两人站在一起,当然不会让人引起什么绮念,反而更像是祖孙。就见谭志强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把陈巫婆扶了下来,被训得跟个乖孙子似的。
“你懂个屁!年轻人就是毛躁,老婆子也不是不能理解。唉,当年我要都像你这样,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
“是,是……”
陈巫婆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灰白色的粉末。看着它在巫婆鸡爪般的手里,时不时还迎风洒上一点,谭志强一个高大的壮汉竟是咽了咽口水。
“这年头不太平,做买卖啊,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陈巫婆慢悠悠地说道,把这东西迎风一撒。奇怪的是,这东西却似乎比想象中的轻,灰白色的粉末化成了一道弧形,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空气中多了一种古怪的味道,莫念鼻子动了动,感觉还有点熟悉。
我去,骨灰?
莫念不闪不避,任由白弧从自已身上经过,继续向后飞去。而远处的陈巫婆,还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比起莫念直接调用阴气的手段,陈巫婆这只能借助材料才能施展的法术着实有点小家子气。莫念只需要调动阴气入体,便如同一具死物,轻描淡写地躲过了陈巫婆的探查。
就这手段,这巫婆果然和太阴教有些干系,却不知是偷学还是别的什么。看谭志强的脸色,只怕这骨灰的来历还有点不清不楚,不止是刨了别人祖坟这么简单。
莫念对此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这两人鬼鬼祟祟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施展完法术以后,谭志强陈婆两人明显放心了不少,甚至让膀大腰圆的谭志强的背着,两人飞快地往村口跑去,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到了村口一间屋子前,门前停着一辆运货马车,早有人坐在大榕树下久候了。
此人一身粗布,看上去十分精干,腰间别了一杆烟枪,正是村里老人正喜欢的那种旱烟,看他年纪尚轻,不知是如何喜欢上这玩意的。
不过他虽是为了掩人耳目没点上烟,瘾头却大得很,时不时拿出一颗槟榔往嘴里一丢,嚼一会就吐了出来。看周遭一地的核,不知吃了多久。
“来晚了,怎么耽搁这么久?”他淡淡地说道,架子拿的极大。
看着这人闲散坐在那儿的模样,三人的反应各不一样。谭志强神色讪讪,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陈巫婆从背上滑下,低首行礼,毕恭毕敬。
远处的莫念却是忍不住冷笑一声,手不自觉地搭到了剑柄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对头谭宇飞!
“抱歉抱歉,实在脱不开身,小弟,我……”
“多余的事别和我解释,和钱大人说去。”谭宇飞站了起来,明明矮了一个头,却有种他才是大哥的感觉。“干活。”
谭志强一句话不敢多说,闷头和谭宇飞就进了屋子。过了片刻,两人扛着麻袋出来,摔到了车上,转头又进去了。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谭家的一个库房。两兄弟忙活了半天,装了满满一车,将陈婆请上车,鞭子一挥,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莫念看准时机,一个大跳跃上了马车后方,仅仅用五指便稳住了身体。山路颠簸,马车又重,三人竟没发现有人混上了车,自顾自地交谈起来。
“这次运这么多吗?动静是不是大了点?”
“没办法。上次那混帐来村子里捣乱,又惹出了那么大一桩案子,大哥把状告到了老爷子面前,只能耽搁下来。
如今风头过了,钱大人那边早就不耐烦了,不多运点过去,只怕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只能这样了。”
“嘶……小弟,我还是有点腿软……”
“瞧你那点出息,这么大个人才这么点胆量。不是有陈巫婆跟着吗?他们不敢乱来。”
谭家两兄弟的对话,透过风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了莫念耳朵里。
他越发好奇了,空出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抽出了观天剑,戳进里面一搅,麻袋轻而易举地就被撕开了一道缝,流出了里面的东西,和扑鼻的香气。
莫念愣住了,对于这个世界的他来说,袋子里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是……刚打下来的稻米吗?
甚至看这个麻袋……还是从莫家搬出来的粮食!
他突然感觉无比的荒谬。
横行乡里的杀猪屠夫,阴险狡诈的乡绅之子,神秘恶毒的村野巫婆。
这帮人聚在一起,不惜把自已谋害,居然就是为了这些粮食?
荒谬过后,更大的疑问充斥了他的脑海。
毫无意外,这点粮食对于一般村民来说可能还需要留着自家吃。可对于谭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大元村就是以农事吃饭的村落。看那座谭家大院就知道,在谭家吃饭的佣户人数众多,田地又大,光是他们一家的收成光是占了村子里三成都不止。
要他们掏点粮食,那还不简单,光是存粮就足够一般百姓吃上几年的了。
换句话说,得是要多少,才能让一个谭家都供不起,甚至不惜去逼死邻里,巧取豪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