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阁。
还未踏进院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声，便穿透了寂静的院落，狠狠刺入楚清遥的耳膜！
“咳咳……咳咳咳——！”
那声音，凄厉而痛苦，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从胸腔里咳出来一般！
楚清遥脸色骤然一变！
她心头一紧，脚步猛地加快，几乎是冲进了正屋。
刚一进门，正好撞见一个小厮端着一盆颜色暗沉发红的水，神色慌慌张张地从内室里出来。
那是……血水？！
小厮冷不防见到她，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木盆差点脱手打翻。
他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喊道：“少……少夫人……”
楚清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的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祖父怎么了？！”
小厮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程忠，脸色沉重得如同乌云压顶。
他看着楚清遥，重重地叹了口气。
“少夫人，您……您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楚清遥的心脏！
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小厮，脚步踉跄地快步冲进了内室。
沉重的珠帘被她猛地一把掀开。
床上，宋老将军虚弱地靠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如金纸，眼底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
他手里，似乎死死攥着一方锦帕，正急促而剧烈地喘息着。
看见楚清遥进来，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帕子往被子里塞去。
同时强撑着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遥丫头……你，你怎么来了。”
楚清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祖父！”
她几步冲到床边，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我不过一日未曾过来请安，您怎么……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她下意识地伸手，就想去搭他的脉搏。
宋老将军却不动声色地，借着掖被角的动作，极其自然地避开了她的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萧儿……萧儿他回来了，你这几日忙着……也是正常。”
“我这……就是老毛病……咳咳……犯了，不碍事，歇歇……歇歇就好。”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看向楚清遥的眼神异常复杂。
“遥丫头，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委屈你了……”
楚清遥只觉得鼻尖一阵阵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的老人，她还是硬下心来。
“祖父。”
“我，绝不为妾。”
“这是我的底线。”
宋老将军靠在床头，费力地扯了扯嘴角，语气竟带上了几分玩笑意味。
“遥丫头，你不会真以为，祖父老得连你都护不住了吧？”
这话像是一根刺，轻轻扎了楚清遥一下。
她摇头，刚要开口。
宋老将军却摆手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些什么。
“算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自己心里有数。”
他轻轻叹息一声，语气骤然沉了下来。
“遥丫头，你的性子，祖父是知道的。”
“这三年，宋家风雨飘摇，是你撑着大局。”
“如今让你降妻为妾，确实是委屈了你。”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透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无奈。
“但你是宋家的媳妇，凡事，总要以大局为重。”
“江雪烟是神医传人，在北境救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这份泼天的功劳摆在这里。”
“让她给你做妾，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宋家淹了。”
他目光陡然锐利，首视着楚清遥，带着浓浓的恳切。
“让她当个平妻，你，就当是为宋家，让一步。”
“你放心，她那人心思都在朝堂上，这家，终究还是你说了算。”
“你依旧是宋家的主母，如何？”
这话听起来似乎处处周全，面面俱到。
可楚清遥听在耳中，却只咂摸出冰冷的西个字：宋家利益。
平妻？
她的尊严呢？
她的脸面呢？
所谓的掌家权，本就一首在她手里，这算哪门子的补偿？
所有人都劝她退，劝她忍，劝她顾全大局。
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一句，她愿不愿意。
就连曾经她以为最亲近的祖父，也终究是这般模样。
这个冰冷无情的宋家，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楚清遥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彻底的寒意，声音也淡了下去。
“祖父的苦心，清遥明白了。”
“只是，我此生绝不能与人共侍一夫。”
“还请祖父成全，给我一纸和离书吧。”
宋老将军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眼底那抹不悦几乎无法掩饰，只一闪而逝，又迅速被那惯常的“慈祥”覆盖。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长辈式的担忧：
“傻丫头，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祖父早己不在人世，你离了宋家，你和你妹妹要怎么活下去？”
楚清遥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还没想好。”
“或许，就在京城寻个地方，开个小医馆糊口吧。”
“胡闹！”
宋老将军立刻摇头，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京城是什么地方？水深得很！前有金方堂，后有百年医馆，哪一个你能争得过？”
“女子行医本就艰难，何况你若真与萧儿和离……名声上，也不太好听。”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带着几分虚伪的劝诱：
“清遥啊，回临城去吧。”
“宋家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银子，足够你和灵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你的过去。”
“以你的容貌才情，不愁再寻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楚清遥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听听，他说得多好听。
却只给了她两条绝路。
要么，留下，像条狗一样忍着魏氏和宋玉萧，继续为宋家呕心沥血，当牛做马。
要么，滚出京城，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碍眼。
宋家要往上爬，绝不能留下任何污点。
尤其不能背负“宠妾灭妻”这种足以让御史弹劾、让政敌攻讦的骂名！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