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遥仿佛没有听见她聒噪的声音。
她只是微微侧首，目光似是飘向了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传遍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唉，这人啊，果然还是有爹娘疼的好。”
“无父无母的，就是可怜。”
“就连路边的疯狗，都要被追着咬上一口……”
她的话在这里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只用那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魏氏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你！”
魏氏的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像是被人狠狠搧了一巴掌！
楚清遥这拐弯抹角的指桑骂槐，她岂能听不出来？！
“放肆！你这贱人！”
魏氏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几乎要掀翻屋顶！
“老爷子如今都不给你撑腰了，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等圣旨一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去偏院，端茶倒水，伺候雪烟！”
“往后这家里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再敢像以前那样作妖，看我不动家法！”
楚清遥缓缓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精致的绣线，神情看上去有些怔忡，仿佛真的被吓住了一般。
魏氏看着她这副“服软认命”的模样，只觉得积压了整整三年的郁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心头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好！好得很！
这小贱人仗着老太爷的旧情和管家权，压了她足足三年！
让她在府中处处憋屈！
如今风水轮流转！
总算要彻底把她踩在脚下了！
魏氏越想越得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个狰狞而满足的笑容。
江雪烟柔声细语，甜腻入骨：
“夫人放心，姐姐也是一家人，雪烟定会与姐姐和睦相处，共助玉萧重振门楣。”
“重振门楣？”
楚清遥冷眸微抬，首视江雪烟，语带讥讽。
“就凭你？”
话音未落，空气骤然凝滞。
江雪烟心头一颤，面上却笑得愈发温柔。
她故意提高嗓音：“姐姐心里不痛快，我理解。但我做了少夫人，也绝不会苛待姐姐，我们姐妹——”
“够了。”
楚清遥眉头微蹙，起身欲走。
“若无他事，我回去整理账本，准备移交给程管家。”
魏氏闻言，眼中轻蔑之色更甚。
她厉声喝道：“你仔细着点！账上少一文钱，仔细你的皮！”
转瞬间，魏氏又换上慈爱笑容，对江雪烟道：
“雪烟啊，这管家权迟早是你的。不过你刚上手，让她好好帮你，尽快熟悉起来。”
楚清遥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一个算计着榨干她，一个己经开始肖想正妻之位。
她暗暗期待宋家倾覆那天，这群人的嘴脸该有多精彩。
突然，陈嬷嬷神色慌张地冲进来：
“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
魏氏双眼放光，喜形于色。
“是赏赐来了？快！快去前院接旨！”
魏氏拉起江雪烟，顾不上再为难楚清遥，急匆匆奔向前院。
楚清遥蹙眉思索片刻，缓步跟上。
她还顶着宋少夫人的名头，不去不合规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院正厅，一位面容肃穆的老嬷嬷端坐其上。
魏氏认出来人，低声惊呼：“是太后宫里的常嬷嬷？”
常嬷嬷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她缓缓起身，手中拂尘一摆，声音庄重响起：
“太后懿旨——”
厅内众人齐齐跪倒。
“感念宋氏子宋玉萧，大胜北燕，忠勇可嘉，特赐金银玉器数件，黄金百两，另赐美姬两名，为宋氏开枝散叶。”
魏氏心头一沉，这赏赐…似乎少了点？
常嬷嬷顿了顿，目光转向江雪烟：
“江氏雪烟，救治北境瘟疫有功，仁心值得嘉奖。特赐银针一副，医书一箱。望入宋府为贵妾后，不忘初心，悬壶济世。”
“什么？！”
魏氏和江雪烟如遭雷击，同时僵住。
贵妾？
不是宋少夫人吗？！
江雪烟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脸色惨白。
魏氏忍不住抬头问道：“常嬷嬷，这…是不是弄错了？雪烟她——”
“宋夫人。”
常嬷嬷声音陡然转冷。
“太后娘娘旨意，老奴只是传话。您若有疑问，可亲自进宫面呈太后。”
魏氏吓得噤若寒蝉，连忙埋头。
常嬷嬷仿若未觉，目光转向另一侧：
“楚氏何在？”
魏氏和江雪烟猛地抬头，错愕地看向跪在不远处的楚清遥。
楚清遥也有些意外，但仍沉稳应答：
“臣妇在。”
常嬷嬷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传太后娘娘口谕：楚氏清遥，入宋家三载，侍奉婆母，孝顺恭谨，更以一己之力支撑中馈，使宋少将军远征无忧，堪为京中妇人表率。”
“赐，珠宝玉器数件，上等锦缎十匹，黄金百两。”
这下，不止魏氏和江雪烟，连楚清遥自己都愣住了。
这赏赐…比宋玉萧的还要丰厚？
楚清遥心中疑云密布，但面上不露分毫，深深叩拜：
“臣妇楚氏，叩谢太后娘娘隆恩！”
魏氏和江雪烟麻木地跟着磕头谢恩。
江雪烟死死盯着那些抬向楚清遥的赏赐箱笼，眼中嫉妒之火几欲喷薄而出。
凭什么？！
她出生入死，换来的竟是羞辱般的“贵妾”和一堆废物！
楚清遥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得这么多？！
魏氏则满腹疑云。
这乡下丫头，什么时候入了太后的眼？
楚清遥刚起身，常嬷嬷又道：
“宋少夫人，太后娘娘口谕，让您明日得空，进宫叙话。”
楚清遥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恭敬问道：
“劳烦嬷嬷。太后娘娘从未见过臣妇，不知为何突然召见？”
常嬷嬷嘴角的笑意，愈发晦暗不明：
“宋少夫人乃京中楷模，正因未曾亲见，太后娘娘才想见见。”
楚清遥心中警铃大作。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屈膝一礼：
“是，臣妇遵旨。明日定进宫叩见娘娘。”
常嬷嬷点点头，挥手让身后两名容貌秀丽的宫女上前：
“这两位，是太后赏下的。宋少夫人看着安置吧。”
“是，臣妇定会妥善安排。”
楚清遥平静应下，仿佛接手的不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是两件寻常摆设。
送走宫里的人，前厅气氛凝滞如冰。
楚清遥扫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魏氏，和摇摇欲坠的江雪烟，对下人吩咐：
“将太后赏赐抬去锦绣院。”
“站住！”
魏氏猛地扑上前，死死拦住那些箱子，咬牙切齿道。
“楚清遥！你是宋家的人，赏赐自然归入宋家公中！休想私吞！”
楚清遥嘴角微勾，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所有人听清：
“母亲若实在不想抬去锦绣院，也行。只是明日太后问起赏赐，儿媳…只能实话实说了。”
“你！”
魏氏一口气堵在喉咙，脸色瞬间涨红。
太后！
又是太后！
这贱人仗着太后的势，简首无法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