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儿子当着楚清遥的面如此严厉地驳斥，魏氏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她恼羞成怒，也顾不得其他，尖声吼了回去：
“那你说怎么办？！”
“你说啊！”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宋家垮掉，看着我们沦为京城的笑柄吗？！”
宋玉萧被问得瞬间哑火。
是啊，怎么办？
军功好不容易挣回来了，宋家眼看着就要彻底翻身，重振门楣。
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垮掉！
绝不能！
可……钱呢？
那巨大的窟窿，到底要从哪里去填？
就在母子二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
楚清遥慢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御赐之物，也并非完全不能动。”
宋玉萧眉头狠狠一跳，立刻转头看向她，急声追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清遥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那笑意未达眼底，深处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寒潭。
“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把这些烫手的御赐之物，悄无声息地变成实实在在的银子。”
“而且，还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僵立的母子二人。
“想听吗？”
魏氏和宋玉萧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疑，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
渴望。
厅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谁也没先开口。
楚清遥也不急。
她姿态闲适地端起茶水，指尖轻触温热的杯壁，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氤氲的雾气。
这副悠闲镇定的模样，反而让魏氏先沉不住气了。
“到底是什么法子？”
“你快说啊！”
魏氏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急切。
楚清遥这才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轻碰，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羽毛般，精准地搔刮着在场两人的心。
“御赐之物，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去当铺。”
“但京中并非没有门路。”
“不少人家，私下里会将这些贵重却不实用的赏赐，转卖给往来的胡商。”
楚清遥淡淡道。
“胡商得了手，再辗转运往东瀛、西泽等地，价钱能翻上好几番。”
“这早就是一条心照不宣的暗线了。”
“毕竟，那些金贵的摆设供在家里，不能吃不能喝，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才是过日子的根本。”
这话戳中了魏氏的心窝子。
她眼睛倏地一亮，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
“真的？别人家……也这么干？”
不等楚清遥回答，一首沉默的宋玉萧沉声开口，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楚清遥。
“这些消息，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他的语气带着审视和怀疑。
楚清遥迎上他的目光，面色平静无波，没有丝毫闪躲。
“我这三年，为了撑起宋家，总会认识些南来北往的行商。”
“恰好，就认识一位专做这门生意，收购奇珍异宝的胡商。”
她微微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宋玉萧紧绷的侧脸，语气自然。
“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暗中打听打听。”
“看看京中私下里，是否有这样的交易。”
“看看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魏氏彻底激动了，一把拉住宋玉萧的胳膊。
“萧儿！你听见没，不是只有我们一家！”
“那么多人都在卖，法不责众啊！”
她急切地转向楚清遥，追问道：
“你跟那位胡商……关系如何？人可信吗？会不会出问题？”
楚清遥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诚。
“合作过几次，从他手里买过不少西域来的稀罕货，为铺子添了不少彩。”
“那胡商是个爽快人，最讲信誉，向来钱货两讫，从不拖泥带水。”
“而且……”
楚清遥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东西一出手，便会立刻装船运出大隋。”
“等到了海外，天高皇帝远，茫茫人海，谁又能查到，当初这东西是从谁家流出去的？”
魏氏怦然心动，最后一丝顾虑也被打消了。
“太好了！太好了！”
她用力拍着宋玉萧的手臂：
“萧儿！我看这法子可行！准成！”
宋玉萧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内心，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风险，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一旦落下，便是万劫不复！
诱惑，却又像最甜美的毒药，足以让人奋不顾身！
京城的水太深了。
行差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太后赏赐的东西，大多都留有内务府的印记，万一……
万一被查出来……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用力摇头：
“不行！”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惊惧。
“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们担不起！”
魏氏见他反对，顿时气急败坏。
“那你说怎么办？”
“这五万两的亏空怎么填！”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宋家这么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宋玉萧心上。
他被问得心烦意乱，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就在这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候——
“将军——！”
一个门房急匆匆进来禀报：
“宫……宫里来人了！”
“是、是万公公！万公公亲自来了！”
厅中三人脸色齐齐骤变。
万公公？
那可是圣上身边的心腹大太监！
三人连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万公公手持拂尘，脸上带着惯有的和煦笑容。
一见他们，便扬声宣道：
“圣上口谕！”
“宣宋少将军、宋少夫人、江姑娘，明日入宫面圣！”
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前厅。
楚清遥随着宋玉萧和魏氏一同跪下谢恩，心头却猛地往下一沉。
面圣？
她嫁入宋家三年，从未踏足过皇宫内苑，更别说面见圣上和太后了。
怎么会突然之间，两人都要见她？
尤其是刚才……
万公公在宣完口谕，临走转身的那一刹那，似乎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让她脊背有些发凉。
隐约间，楚清遥有种强烈的预感。
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要发生了。
宋玉萧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楚清遥的异样。
此刻的他，己经被巨大的狂喜冲昏了头脑。
“母亲！您听到了吗？圣上召见！”
“定然是要封赏我了！哈哈哈！”
他大破北燕，立下赫赫战功，圣上岂能不大加封赏？
黄金万两！
甚至封侯拜将！
都不是没有可能！
若真如此，那区区五万两的亏空，又算得了什么？！
魏氏也是喜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好好好！我儿争气！这是祖宗保佑啊！”
她激动地拉着宋玉萧就往府内走。
“快！萧儿，我们赶紧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香！”
“一定要好好拜拜！保佑明日圣上封赏多多！”
“是，母亲说的是！”
宋玉萧此刻意气风发，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跟着魏氏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偌大的厅堂，转眼间只剩下楚清遥一人。
午后的光线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驳光影，看不清神情。
她精心布下的局，才刚刚开始。
借着这五万两亏空的由头，一步步引诱宋玉萧踏入她准备好的陷阱……
可这道该死的圣旨！
若是宋玉萧真的得了重赏，轻轻松松就填上了那个窟窿……
那她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彻底落空了？
楚清遥的指甲，不知不觉间，己经深深掐入了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印痕。
单凭宋玉萧的军功，圣上或许会赏赐，但未必就能有万两黄金那么多。
可若是……再加上一个江雪烟……
她在北境救了无数将士性命。
圣眷，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楚清遥眸光骤然转冷。
不行。
绝不能让他们如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