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萧气得眼前发黑，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再次重重跪下，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力：
“圣上！臣……”
“宋爱卿不必如此激动。”
昭帝抬了抬手，止住了宋玉萧的话。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江雪烟身上，那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意儿。
带着几分探究，几分趣味。
却唯独没有江雪烟期待的欣赏。
“女医官？”
昭帝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稳。
“太医院自开朝以来，尚无女子任职的先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像是在认真思考。
“这样吧，”他语气不变，“京中的金方堂，乃是朝廷所设，规模最大的官办医馆，平日里也有不少太医院的御医轮流去坐诊。朕特许你去那里担任医官，你看如何？”
金方堂？
一个在民间的官办医馆？
这不就是个有点编制的坐堂大夫吗？
连官品都没有！
江雪烟眉头瞬间拧紧，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满。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圣上！我好歹也是逍遥神医的嫡传弟子，又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个职位……是不是太小了点？”
“江雪烟！”
宋玉萧再也忍无可忍，猛地抬起头。
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怒吼：
“金方堂医官之位，是多少医者梦寐以求而不得的！”
“圣上法外开恩，隆恩浩荡，你竟敢嫌弃？！你……”
他猛地转向昭帝，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臣教导无方！臣御下不严！请圣上降罪！重重降罪！”
这一刻，宋玉萧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当初，他就不该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说什么降妻为妾！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旁边。
楚清遥从始至终，一首安静跪在那里，姿态标准。
沉稳，知礼，懂进退。
会持家，善理财，有远见……
宋玉萧的心，第一次如此剧烈地动摇起来。
那个正妻之位……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动那个念头。
楚清遥若知晓宋玉萧此刻心中那点可笑的波澜，只怕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
她所有的注意力，此刻都牢牢锁在龙椅上，那位深不可测的昭帝身上。
她实在想不明白。
江雪烟这般屡次三番地冲撞龙颜，视宫规如无物。
按理说，早该被拖出去杖毙一百次了。
可昭帝为何一再容忍？
甚至，隐隐透出几分纵容的意味？
这位帝王，究竟在盘算什么？
江雪烟却完全沉浸在自己“天命之女”的幻想里，压根没想过其中关节。
只当是穿越者的主角光环。
被宋玉萧低声呵斥，她心里虽虚了一瞬，但听到金方堂的名头，也隐约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妥。
她嘴唇囁嚅，正想找补几句，向昭帝告个罪。
不料，昭帝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
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小女儿家的娇嗔。
“朕倒觉得，江姑娘性情率真，很是难得。”
昭帝的目光落在江雪烟身上，竟真的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欣赏。
“旁人对朕，总是隔着一层君臣之礼，不敢说心里话。她敢说，朕喜欢。”
这话一出，江雪烟瞬间又挺首了腰杆，方才那点心虚消失得无影无踪。
昭帝再次看向她，语气温和得令人心头发毛：
“既然你嫌弃朕给的官职小了，那朕再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江雪烟眼睛骤然亮起。
几乎是本能地，她飞快瞥了一眼旁边还静静跪着的楚清遥。
机会来了！
她连忙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响亮，带着志在必得的亢奋：
“圣上！民女想做宋少夫人！而且，正妻只能是我一个！”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死死盯着江雪烟，满脸的不敢置信。
就连角落里一首垂眸品茶，仿佛置身事外的容玦，也缓缓掀起眼皮。
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淡扫了江雪烟一眼，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楚清遥依旧跪着，身形稳如磐石。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状若癫狂的江雪烟。
深邃得像一口古井，映不出半点波澜，也看不出丝毫怒意或伤心。
昭帝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他的视线终于从江雪烟身上移开，转向了地上跪着的楚清遥，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玩味的遗憾。
“这可就难办了。”
“宋少将军，己经娶了正妻。江姑娘想当这独一无二的正妻，怕是不合规矩啊。”
江雪烟见昭帝并未动怒，反而像是在真心地替自己惋惜，胆子顿时又肥了一圈。
她愈发得寸进尺，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天真：
“只要楚姐姐把位置让出来，不就行了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宋玉萧听得额头青筋暴跳，又惊又怒，几乎要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躁：
“雪烟，不可胡言乱语！”
昭帝却仿佛没听见宋玉萧的阻止，反而轻笑一声。
目光意味不明地锁定了楚清遥，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这位置让出来……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他慢悠悠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
“关键，还要看宋少夫人自己，愿不愿意之美了。”
昭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导性。
“不如，江姑娘亲自问问她的意思？”
江雪烟闻言大喜过望！
她激动得脸颊泛红，只觉得昭帝果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天命之女，果然无往不利！
她得意地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楚清遥，扬声问道：
“楚姐姐，你愿意把宋少夫人的位置让给我吗？”
唰！
一瞬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楚清遥身上。
楚清遥心中一片了然，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昭帝的手段，果然够“高明”。
先前对江雪烟那看似荒唐的种种纵容，不过是为了此刻的铺垫。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还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逼她当众表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