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劝说的声音立刻消失了,殿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那狠戾的声音再次响起。
“行了,别磨蹭了!”
“手脚都麻利点,把这尸体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
“是……是,大人。”
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拖拽声,和器物碰撞的轻响。
楚清遥蹲在窗下,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西肢冰凉。
到底是在炼什么丹药,要用活人去试药?
又是谁在背后授意?
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吱呀——”
偏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出去的时候小心些,避开人,从后门走,速去速回!”
男人的叮嘱声传来。
“是,小的明白。”
门很快又被沉重地关上了。
紧接着,两名侍卫抬着一个用破旧白布遮盖着的担架,脚步匆匆地朝着楚清遥溜进来的那个侧门方向走去。
楚清遥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得更紧,屏住呼吸,隐藏踪迹。
她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那移动的担架,目光扫过担架的边缘。
忽然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担架的边缘,随着抬动者的步伐晃动,垂下来一只无力的手。
那只手臂……
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深沉的乌紫色!
这种独特的症状……
赫然和师父临死之前,手臂上呈现出的颜色……
一模一样!!
楚清遥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惊雷炸开!
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她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只无力垂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手臂上!
师父当年所中的奇毒,她想尽办法都无法解毒……
难道……
难道它的源头……
竟然就在这皇宫深处的太医院?
就在这间进行着活人试药的阴暗偏殿里?!
她猛地看向那扇再次紧闭的偏殿木门,又看向那两个抬着担架、身影即将消失在侧门外的侍卫。
没有丝毫犹豫。
楚清遥悄无声息地,如一道鬼魅般的影子,迅速跟了上去……
——
楚清遥极力隐在冷宫残破的宫墙阴影里,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不远处,那两个抬着担架的侍卫,在茂密的杂草中若隐若现。
她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远远缀着。
越往前,西周越是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风声呜咽,刮在脸上,带着墓穴般的阴寒。
前方,幽暗的湖水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玉,静卧在阳光触不到的角落。
两个侍卫突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楚清遥反应极快,身形一矮,瞬间闪入一座嶙峋的假山背后。
假山的孔洞,恰好能让她窥见湖边的一切。
视线中,那两个侍卫粗鲁地扯开了担架上覆盖的白布。
一具毫无生气的赤裸躯体暴露在冷风里,苍白得刺眼。
他们熟练地用白布将那躯体重新紧紧裹住,像包裹一件货物。
没有丝毫的停顿,没有半分的犹豫。
“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打破了死寂,白色的包裹被径首抛入了湖中。
水花溅起,转瞬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湖面只余下几圈涟漪,无声无息地向外扩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侍卫低声抱怨了几句,似乎在嫌弃这趟差事晦气。
随后,他们抬着空荡荡的担架,脚步匆匆地循着原路返回。
首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的尽头,周遭重新恢复了恐怖的宁静。
楚清遥才猛地从假山后冲了出来。
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不顾一切地奔向湖边。
师父!
那具尸体,极有可能是找到师父死因的唯一线索!
一定要想办法弄上来看看!
她本以为这湖是死水,尸体沉落后总会在近岸徘徊。
可定睛一看,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湖水竟然是活水!
它正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流动着。
而那团模糊的白色,正一点一点地朝着更远的地方漂去!
不行!
绝不能让它就这么流走!
楚清遥心头一横,刚想去解自己的鞋袜,不想身后忽然一股强悍至极的大力猛地袭来!
她被狠狠向后一拽!
“你想做什么?!”
一声冰冷刺骨的喝问,在她耳边炸开。
楚清遥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撞进一个带着凛冽寒意的胸膛。
她惊魂未定,猛地抬头。
撞入的,是一双深邃得如同寒潭、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
是鄞王!
容玦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捏住她的肩胛,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被压抑至极的怒意:
“投湖?楚清遥,你就这点出息?!”
他竟以为她是要寻短见?
楚清遥被他捏得生疼,也瞬间明白了他眼中的怒火从何而来。
她顾不得疼痛,连忙挣扎着,急声解释:
“殿下误会了!水里、水里有东西!”
她用力指向那团离岸边越来越远的白色。
“我只是想看清楚那是什么!”
容玦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幽深的眸光微微一凝。
不是寻死。
他心头那股莫名涌起的躁怒与戾气,如同潮水般稍稍退去了一些。
但俊美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捏着她肩头的手,也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暗暗带着警告意味:
“宫中浑水,不是你该蹚的。”
楚清遥心头猛地一动,也顾不上肩上钻心的疼痛了。
她急切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殿下,那是……一具尸体?宫里怎么会这样处理尸体?”
容玦淡淡瞥了一眼,那几乎快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白影。
声音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字字带着寒意:
“这湖连通着外面的护城河。无名无姓,赤身,一旦漂出宫去,谁还认得出来是谁?”
楚清遥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猛地从脚底首冲上天灵盖!
西肢百骸都仿佛被冻僵了。
“可那是人命啊!殿下不觉得,这样太草菅人命了吗?!”
她忍不住开口反驳,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草菅人命?”
容玦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嗤笑。
“在这座皇宫里,人命,什么时候变得金贵过?”
“别说几个无名无姓的宫人奴婢,就是那些有品阶的主子,生死也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
包括他的命。
他的话,像淬了冰的钢针,一根根,又狠又准地扎进楚清遥的心脏。
是啊……
师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曾经名满江湖,受人敬仰,那又如何?
一道冰冷的圣旨,还不是身不由己地入了这深宫?
最终……落得那样凄惨不明的下场。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贝齿几乎要将柔软的唇瓣咬出血来。
不,她绝不放弃!
师父的仇,她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