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萧的面色一沉。
那句轻飘飘的“就这些”，仿佛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他气血翻涌，拳头在袖中攥得咯吱作响，几乎要控制不住胸口翻涌的怒火。
这时，楚清遥无奈地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窘迫。
“公子有所不知。”
“宋家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
她的话说得含蓄，却恰到好处地透露出宋家的窘境。
“但我保证，只要公子愿意出手相助，解宋家燃眉之急。”
“日后，必有重谢。”
这番话，既是示弱，也是让宋玉萧看见她真心为宋家着想的态度，以此打消对她的疑虑。
容玦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掀起眼皮，目光掠过楚清遥那张满是“恳切”的脸，最终还是落回了桌面。
“宋少夫人先前所提合作，本公子考虑过了。”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
“我手头这批波斯珍品，乃是绝无仅有的好货。”
“市场需求极大。”
“要合作，可以。”
他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先拿出十万两白银的诚意金。”
“作为预付货款。”
十万两！
宋玉萧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楚清遥也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
容玦仿佛没看到两人的反应，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
“别嫌多。”
“这批货，只要一转手，利润就能翻倍。”
“京中多的是王公贵族抢着要。”
“若非看在宋少夫人和方掌柜的面子，这点银子，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他刻意抬高货物的价值与稀缺性，字字句句都透着施舍般的意味。
楚清遥立刻转向身旁的宋玉萧，压低了声音。
“你听到了？我先前可没骗你”
“这批货若真能到手，定能让宋家脱困。”
“你好好考虑吧。”
她看似平静地劝说，每一个字却都像锤子，狠狠砸在宋玉萧的心上。
楚清遥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想想看，只要我们能拿下这批货，转手一卖，不仅能立刻填上府中账面的亏空。”
“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到时候，祖父那边，你也好交代。”
“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下来，让宋玉萧自行去体会。
宋玉萧的脸色变幻不定。
十万两！
这笔巨款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别说现在府中亏空严重，就算是在宋家鼎盛时期，要一下子拿出十万两流动白银，也绝非易事。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上带着几分屈辱与难堪，看向容玦。
“十万两……这……”
“珏公子，数目实在巨大，能否……能否宽限几日？”
“或者……或者，这诚意金，能否……少一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然而，容玦只是冷哼一声。
“哼。”
他放下茶杯，动作间带着明显的不耐。
“看来宋将军是毫无诚意了。”
“既然如此，这笔生意，不谈也罢。”
说着，他便作势要起身离开。
“哎，珏公子留步！”
楚清遥连忙开口阻止，脸上满是急切。
她猛地转头看向宋玉萧，眼中闪过一丝“急中生智”的光芒。
“将军！”
“现银不够，不如……不如将城东那几间祖上传下的铺子，先拿去抵押？”
“那几间铺子地段极好，应该能值不少银子。”
“等这批货的货款回笼，我们再赎回来便是了。”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不能再犹豫了！”
抵押祖产？
宋玉萧心头一震，那是宋家最后的几处产业了！
虽然被逼到了绝境，但他并未完全失去理智。
他咬了咬牙，看向容玦，眼中带着最后一丝挣扎与警惕。
“抵押铺子非同小可。”
“我宋玉萧也不是傻子。”
“必须先验货！”
他试图抓住这最后的主动权，为自己，也为宋家留一条后路。
容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回，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啪啪。”
门外立刻应声走进两个身强力壮的健仆。
两人合力抬着一个沉重的楠木箱子，步伐稳健地走到雅间中央，“咚”地一声放下。
其中一个仆人上前，打开了箱盖。
刹那间，一股奇异的、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箱内，五光十色的波斯绸缎层层叠叠，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淌着华丽的光泽，触手生凉，质感细腻。
绸缎旁边，还放着几只密封的陶罐，打开其中一只，里面是深褐色的块状香料，香气馥郁，绝非凡品。
无论是绸缎的色泽、手感，还是香料的气味，都与传闻中那些价值连城的波斯贡品一模一样，甚至犹有过之。
是真材实料的好货！
看到这些，宋玉萧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与警惕，终于彻底被打消了。
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
填补亏空，重振家声的希望仿佛触手可及。
“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拍桌子。
“就这么办！”
“抵押铺子！”
他生怕容玦反悔，立刻转身对候在门口的心腹小厮吩咐。
“快！你立刻回府，将我书房里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
“里面有城东那几间铺子的地契，还有我的私章！”
“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小厮领命，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楚清遥一首站在旁边，看着宋玉萧一步步走进早己为他准备好的陷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很快，小厮气喘吁吁地捧着紫檀木盒子回来了。
方掌柜也根据宋玉萧的要求，拟好了契约。
“宋将军，抵押契约己经拟好了，您过目。”
方掌柜将契约双手奉上，态度恭敬，充当着这场交易的见证人。
宋玉萧此刻满心都是即将到手的泼天富贵，哪里还有心思仔细看契约上的条款。
他匆匆扫了一眼，确认了抵押的是城东那三间铺子，以及抵押金额是十万两白银后，便不再犹豫。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汁，在契约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宋玉萧。
然后，他从紫檀木盒子里拿出那枚代表着他身份的私章。
他拿起印章，对准自己名字旁边，毫不犹豫地用力盖了下去。
一个清晰的“萧”字印记，与他的签名并排出现在白纸黑字之上。
契约，成了。
在他落笔盖章的那一瞬间。
一首垂眸不语的楚清遥，抬起了眼帘。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容玦轻轻一触。
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暗光。
无需言语。
鱼儿，上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