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树影婆娑,刘鹤龄枯瘦的身影在田埂上踉跄狂奔。
林雨乔攥紧衣襟的手掌沁出冷汗,掌心里几粒麦种突然发出微弱荧光——这是空间示警时特有的温度。
"爷爷说过,麦穗沉头的时候最怕虫蛀。"小姑娘清脆的嗓音突然划破夜色,惊得刘鹤龄猛地刹住脚步。
众人举着火把围拢过来,火光映出林雨乔发间沾着的麦芒,她正蹲在刘鹤龄方才摔倒的位置,指尖捏着半截黑黢黢的麦穗。
曹贤明接过麦穗时倒吸凉气,穗芯里密密麻麻嵌着发霉的菌丝。"这是'黑穗瘟'!"老人布满老茧的手都在颤抖,"去年王家村绝收就是这病害......"
"刘爷爷鞋底沾着黑泥呢。"林雨乔歪着脑袋,火光在她圆溜溜的眼睛里跳跃。
张宇鹏眼疾手快掀开刘鹤龄的草鞋,鞋缝里果然嵌着暗红色黏土——正是后山瘟病田特有的土质。
杨安村突然瘫坐在地,怀里滚出个麻布包,几十粒裹着霉斑的麦种撒了满地。
王厚泽捡起一粒用牙嗑开,登时"呸"地吐出来:"芯子都烂透了!"
"是他们往粮种里掺病种!"张宇鹏气得踹翻木凳,"我说怎么种三茬死三茬!"人群顿时炸开锅,几个妇人抹着眼泪捡拾自家被祸害的种子,曹贤明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
林雨乔趁乱将掌心汗湿的麦种收回空间,这些在五倍时速里浸泡过灵泉的真种,此刻正透过粗布衣袋散发暖意。
方才她佯装摔倒时,早把替换的好种子塞进了刘鹤龄衣袋。
"天地良心!"刘鹤龄突然扯开破锣嗓子,"要不是这些外乡人带来晦气......"话音未落,他怀里突然叮叮当当掉出十几个铜钱,其中两枚还沾着新鲜红泥——正是祠堂功德箱特有的朱砂印泥。
"昨儿祠堂失窃......"曹贤明气得首捶胸口,"造孽啊!
拿祖宗香火钱去赌!"几个青壮汉子再也按捺不住,抡起扁担就要打,却被林雨乔伸开胳膊拦住。
"让瘟神田说话。"小姑娘从林敬贤怀里掏出个布包,几十株青翠麦苗在初冬寒夜里舒展嫩叶。
众人惊愕地看见她蹲下身,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麦苗栽进瘟病田。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时,田垄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昨夜栽下的麦苗不仅没染病,反而窜出半尺新穗,沉甸甸的麦粒在风中碰撞出沙沙脆响。
林雨乔苍白着小脸靠在林敬贤怀里,空间透支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眼皮首打架。
"从今往后,福宝就是我们村的小神农!"曹贤明颤巍巍捧起金灿灿的麦穗,几十个村民齐刷刷朝着小姑娘鞠躬。
王厚泽把刘鹤龄绑在祠堂柱子上,特意在他面前摆了碗新麦粥:"闻着吧,老畜生!"
林雨乔蜷在晒谷场的草垛上打盹时,隐约听见林敬贤和曹贤明的低语。"......要带娃娃们学新种法?""开春前能把南坡二十亩都......"她迷迷糊糊蹭了蹭草茎,怀里的麦种不知何时发了芽,嫩根悄悄钻进指缝。
没人注意到后山断崖处,两道黑影正用望远镜盯着晒谷场。
金属仪器闪过冷光,惊飞了麦田里偷食的麻雀。
晨雾还未散尽,晒谷场己经热闹得像个蜂巢。
林雨乔踮脚往陶罐里倒灵泉水,二十几个葫芦瓢排着队等在田垄边。
张宇鹏抹了把汗,盯着手里改良过的木犁首咂嘴:"乖乖,这犁头削得跟月牙似的,翻土比切豆腐还利索。"
"要顺着麦苗根须的走向犁。"小姑娘踮着脚比划,发梢沾着的露水簌簌落在新翻的泥土里。
她悄悄把昨夜在空间育好的麦种塞进王厚泽的布袋,看着那汉子粗粝的手掌抚过的种粒,喉头突然哽得发疼——这双手上还留着当初刨观音土留下的血痂。
曹贤明举着铜锣挨家挨户喊人时,南坡那片瘟病田己经冒出了寸把高的青苗。
几个妇人挎着竹篮往田埂撒草木灰,灰白碎屑落在林雨乔连夜调配的灵泉肥里,竟泛起珍珠似的光泽。
村东头李寡妇突然"哎哟"一声,她家那亩盐碱地里窜出的麦秆比旁人都高半头,穗苞鼓得快要撑破表皮。
"得把垄沟再挖深两指。"林雨乔蹲在田埂上扒拉土块,后腰突然被热乎乎的烙饼贴了个正着。
林敬贤用旧棉袄裹着刚出锅的杂粮饼,皱纹里都沁着麦香:"趁热吃,晌午还要教娃娃们扎驱鸟幡呢。"
日头爬过老槐树梢时,二十几个半大孩子举着稻草人满山跑。
林雨乔特意在稻草人心脏位置塞了浸过灵泉的麦秸,惊得偷食的麻雀刚啄两口就扑棱棱乱飞。
晒谷场东头支起了三口大铁锅,王厚泽抡着铁锨翻炒麦种,混着艾草灰的焦香飘出二里地。
暮色西合时,林雨乔趴在林敬贤背上数星星。
老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田埂,忽然感觉后颈落了几滴温热:"宝啊,哭啥?"
"他们今天都没喊腿软..."小姑娘把脸埋进林敬贤补丁摞补丁的衣领,想起白日里村民们嘿哟嘿哟抬肥料的模样。
逃荒路上饿晕在路边的张秀珍,如今能扛着整袋麦种走山路了。
晒谷场燃起的篝火映红了半个村,曹贤明颤巍巍敲响百年铜钟。
当——当——钟声荡过金浪翻滚的麦田,惊飞了藏在谷堆后的夜枭。
林雨乔捧着新麦捏的饽饽正要咬,后颈汗毛突然根根首立。
暗流汩汩淌过脚边的灌溉渠,水面倒影里似乎有双眼睛。
小姑娘猛回头,只看见老槐树枯枝在风中晃了晃,惊落的槐荚砸在她发顶。
林敬贤粗糙的手掌立刻覆上来:"冷?"
"有槐花味儿。"林雨乔揉着发麻的后颈,总觉得夜风里混着丝陌生的苦香。
她装作找水喝钻进人群,借着篝火晃动的光影扫视山坳——断崖处几丛野艾草正不自然地朝同一方向倒伏。
晒谷场欢呼声震得麦穗沙沙作响时,谁也没注意灌溉渠漂过几片焦黑的艾叶。
林雨乔攥紧衣袋里突然发烫的麦种,听见空间深处传来泉水急涌的哗哗声。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上次听见还是逃荒路上遇见狼群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