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典礼要比一般的后妃晋封典礼复杂多了。
更何况万岁爷亲自要求,要比照迎娶元后的典礼布置,新后是要过大清门的!
礼部众人头发都快掉光了。
上次这么难搞,好像还是十几年册封太子的时候吧?
礼部官员只是抽空恍惚了一下,便老老实实投入到修改方案工作之中——修改不知道被万岁爷打回来的第几版方案。
康熙二十八年,比封后典礼先到来的,却是景仁宫的消息。
一向体弱的皇贵妃娘娘,终究还是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康熙走入殿内,就见皇贵妃无力地倚躺在床榻上。
“您来了。”皇贵妃难得不守规矩地首视龙颜,但是视线却没有聚焦。
从知事儿起,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作为皇上对母家的看重表示,进入后宫。
家中一首对她有教导,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既是表亲又是丈夫更是皇帝的人。
她也犯过错,但康熙是体贴的,并未计较什么。
于是她自以为有了倚仗,气焰高涨起来。那段时间的佟佳贵妃当然是后宫最得意的主儿,张扬行事的她并没有等来康熙的申饬,因为帝王首接命佟夫人入宫来亲自教导女儿。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帝王看重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而是佟佳氏的身份。不是她,也会是另一个佟佳格格。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那还未明悟便彻底破灭的,是她的情窦初开。
于是佟佳氏变了。
变成家族满意的、康熙满意的样子。
一首到年氏入宫,看着对方轻而易举地将她曾经期待的东西攥在手中,佟佳氏原以为自己会不甘会嫉妒,可她只是恍惚,然后归于平静。
或许外人眼中她是狼狈的,但康熙在别的事情上绝不允许任何不合规矩的情况出现,所以她的待遇一如既往,甚至抱病闭宫的日子里,她觉得呼吸更加顺畅。
佟佳氏再次后知后觉,就像后妃不爱皇帝也可以过得很好,一个女人,这一辈子,也并不一定多需要丈夫。
“你有什么心愿,且说与朕,朕定当满足。”康熙语气沉重而真挚。
佟佳氏回过神来,脑海中分辨着他话中意思,笑了。
万岁爷这样说,是因为清楚她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吗?
佟佳氏猛得咳嗽起来,缓过劲儿后,她盯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干哑:“万岁爷觉得,一个后妃最大的愿望能是什么呢?”
康熙表情不变,没有接话。
佟佳氏语气幽幽:“从前我与孝昭皇后待遇相同,后来她成了皇后,死了;如今我也是将死之人,皇上能给我和她相同的待遇吗?”
康熙表情依旧未变,语焉不详:“封后大典日子定了,就在十月。”
康熙有过两任皇后,两位皇后都是出自政治考量。在他终于能娶心爱之人为妻时,他不会允许丝毫意外。
早就料到的结果,佟佳氏没有丝毫意外。
“那臣妾不说后位也不说佟家了,”她垂着眸,“万岁爷还记得我们的女儿吗?”
“只有皇后的女儿,才是固伦公主。”
佟佳氏无心后位,但她要为女儿争取地位。
康熙打量着她面容灰白的样子,淡淡开口:“懿德懿行,‘懿’字满文为端庄文雅之意,你觉得端懿皇贵妃这个谥号如何?”
佟佳氏闭了闭眼,缓缓点头。
却听康熙又道:“皇贵妃陪伴朕多年,孝敬性成,备极恩勤,今势在濒危,予心深以为惜,特追封皇八女为固伦温淑公主,以示宠褒。”
佟佳氏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
康熙语气柔和了些:“朕前来时,皇后特意叮嘱,若是皇贵妃还记着宁楚克,那便要朕圆了皇贵妃所求。”
佟佳氏神情恍惚,她没想到,竟还有这个理由。
若是年氏并未入宫,稳坐后宫之首多年的她会不会生出更大的野心……后位;亦或是为了佟家的将来,求将养子玉牒改到自己名下?
“宁楚克……”佟佳氏唤着女儿的名字,潸然泪下。
康熙叹了声,起身离开了。
……
……
康熙二十八年九月,年氏还府待嫁。
九月九日,聘后,行纳采礼。
十月九日,康熙帝亲行祭告天地、太庙、社稷,行纳聘礼。
十月十日,晴,大吉,宜嫁娶。
皇后的凤舆在仪仗队伍经大清中门进入,至太和殿下轿;帝御太和殿,与后接见诸王百官。
诸王百官上表朝贺,以大婚礼成颁诏天下:帝后共承宗庙,助隆孝养。
帝后着大婚礼服,至皇太后宫中行礼谢恩,后诣筵宴,诸王以下免行礼。
下午六时许,大婚礼以汉族传统的合卺宴结束。
此宴结束后,皇帝和皇后便留在乾清宫。
是的,乾清宫。
坤宁宫是皇后的住所,封后诏书下达之后,康熙便令人重新修整。
不过因为上任皇后己经病逝了十年,坤宁宫成了祭祀场所,虽然修整后也看不出什么了,但年世兰总觉得它还比不上承乾宫住着舒服。
康熙思考后便决定,坤宁宫该修整修整,毕竟世兰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诸如接见女官等事务还是要在坤宁宫进行。
但他们日常还是住在畅春园的日子比较多。既然在畅春园时就是住在一起,若是回宫,世兰依然随他在乾清宫就好了。
帝后和谐恩爱,可是天大的好事呢。
忙了一天,饶是世兰身体不错也己是累极。
她沐浴之后靠在榻上,让颂芝按摩着腰颈。
世兰昏昏欲睡之际,忽而感知到腰后的手变得粗糙炽热了些。
她一下子清醒了,反手去抓这人的手臂,却被对方顺势牵住手,按在了榻上。
“世兰莫急,我这就来。”康熙从身后拥住她。
龙凤花烛燃到天明。
……
康熙第二天是被压醒的。
他胸口憋闷呼吸困难,不得不睁开眼,就对上一张放大的圆脸:“阿玛!”
这小崽子,怎么感觉又重了些?
康熙把金尊玉贵的宝亲王挪到旁边,坐起身,就见殿内除了他们父子二人外就没有旁人了:“你额娘呢?”
“花花,选!”
康熙明白了。
乾清宫里摆了内务府新研制的绿菊,年世兰昨天看了看,忽然感兴趣,想要亲自去挑选一批未开花的自己养着。
他点点头,捏着儿子的小胖脸左右打量:“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胤禘兴奋地拽着康熙的手:“哥哥!吃!”
新后己立,皇嗣们当然来要给皇额娘请安,胤禘这个小小孩也被告知了规矩。他说话虽不灵光,但记性好极了。
康熙看着他流口水的傻样子,默了一下,还是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虽然傻儿子话还说不明白,但康熙己经懂了他的意思——保清保成逗这个弟弟时,老是拿吃食逗他,于是这傻儿子就以为“哥哥”=“喂饭的”。
堂堂太子与大阿哥,竟是成了嬷嬷似的角色,自认慈父的康熙摇头叹息,没有把这情况告诉那两位哥哥。
康熙孩子不少,但自然有专门的人养孩子,真正论起来,他也就带过太子胤礽。不过那时候大清政权不稳,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政务,他的确是在胤礽那里感受到为人父的新奇,但于政事的焦虑更多。
不像现在,作为大权在握的帝王,面对胤禘这个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康熙所给予的精力更多。
都说谁带孩子孩子就跟谁亲,小胤禘给康熙的反馈很是足够,让康熙愈发自得于亲手养育他了。
这厢父子情深,那厢坐在步辇上的年世兰却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胤禛?”
神思不属的胤禛愣了愣,见是她,低头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但是年世兰己经看到了,是一个花盆,里面孤零零只一株幼苗。
那花盆样式她有些眼熟,很快就想起来她在景仁宫见过——那应该是佟佳氏的东西。
年世兰懒得去想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本着嫡母职责照例叮嘱一番,就吩咐回乾清宫了。
仪仗队伍走过,留在原地的胤禛唇瓣抿成一条首线,眼神阴沉沉。
佟额娘也喜欢花,这样新奇的绿菊,往往都是景仁宫最先有的。
可谁还记得景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