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
林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如果只考虑在比赛过程中冲击评委心灵的效果，一碗青菜粥或许真有夺冠的资格。”
“一碗热粥，在机缘巧合之下，恰到好处地触动了那些久居高位、尝遍珍馐从而导致口味疲倦麻木的评委们的内心。”
“可能是对穷苦岁月的虚假追忆，亦或者是对简单生活的廉价臆想，当然，也有可能是真情流露。”
“从美食的角度来说，这碗青菜粥无疑是成功的。”
“无论多么平凡的食材，无论多么简单的烹饪方法，只要它能真正触碰到品尝者的内心，带来纯粹的愉悦、满足、感动，或者只是片刻的慰藉，那么，它就是珍贵的，它就是值得尊重的美食。”
“山珍海味可称珍馐，一瓢清水，一把蔬菜，或者一个苹果……亦能成就人间至味。”
“然而从厨艺大赛的角度来说，评委们评分的过程中，‘好不好吃’这个朴素的美食评判标准，己经被‘够不够感动’给微妙地置换掉了。”
“青菜粥获胜的荒诞之处，就体现在这里，它赢得一点也不专业，它赢在了比赛规则预的盲区。”
“评委们当时感动的，不是青菜粥本身的精妙或高度，而是他们在喝粥时，被诱发出的个人情绪。”
“这相当于用一群评委的主观情感，绑架了一场本应相对客观、以技艺和食材处理水平为尺度的专业赛事。”
苏浅灵听着很有几分目瞪口呆，她发现自己这小徒弟，别的方面或许不怎么样，论起较真这一块，当真是强到离谱。
而林云依旧在滔滔不绝，语气保持着平稳：
“美食可以承载情感，在烹饪中融入情感也是很好的加分项，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烹饪的糕点，与为心悦之人烹饪的糕点，显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但一碗青菜粥夺冠的故事所暴露的，是当情感分在非专门设置的评比项目中不受控地成为压倒性标准时，它严重伤害了其他参赛者对技艺的追求，极度不公平。”
“厨艺与美食的追求应当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内心的满足，二是技艺的巅峰……”
苏浅灵好奇打断了林云：“你这道‘金丝银缕’，有融入什么情感吗？”
林云说道：“没有，纯炫技。”
“那这些桂花糕呢？”
“有的……”林云顿了顿，“我希望吃下它的人，能露出开心的笑容。”
苏浅灵笑了一下：“就像这样？”
“对，感谢您对我手艺的认可。”
林云脸色平静，言语条理清晰，继续说道：“所以，青菜粥夺冠备受争议的核心，并非作品本身的优劣，而在于比赛规则的模糊，以及评判标准的权重分配问题。”
“许多在技艺展现上耗费巨大心力的参赛者，未能料到，最终左右胜负的关键天平，会倾斜到情感共鸣的维度上。”
“而这个维度，在比赛前并未被明确定义为优先或占主导的评审标准。”
“这才造成了大部分参赛者有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的感觉，也引发了关于比赛公平性与专业性的讨论……”
苏浅灵再次打断了他，疑惑道：“为什么我感觉你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是在毫无感情地念稿子。”
“你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上面，心跳在加速，体温也略有上升……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林云沉默片刻，一时之间也搞不懂是自己的表达太过隐晦，还是对方的察觉力太过迟钝，还是对方在明知故问……
冷静对视一下，发现苏浅灵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好奇，并没有什么异样。
预料之中的结果。
林云松了口气，犹如紧绷到极限的弓弦缓缓散开，期待与害怕交织的矛盾心情，被替换成了更为微妙且混乱的情绪。
既有些许波澜平息后的轻松与庆幸，又有些许遗憾与失落，还夹杂着淡淡的自嘲……
林云叹息一声，实话实说：“有点紧张。”
苏浅灵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这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之人也会紧张！”
“不过，区区宗门大比，有什么好紧张的，排名高有奖励拿，排名低也没啥损失，完全就是福利活动嘛。”
“还是说，你比较在乎脸面，害怕表现太差被人诟病德不配位？我记得你好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些的吧？”
林云耸了耸肩：“我倒是不怕舆论压力，就怕宗主他们顶不住民意沸腾，要强行出手废掉我的亲传身份。”
“那样的话，日后就不能再顶着亲传头衔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免会有点紧张。”
苏浅灵哼了一声：“可笑，你的亲传身份是本姑娘亲自认证的，有本姑娘在，哪个敢动你？你这家伙也太小看我了吧？”
林云笑道：“万一他们拿灵石来收买你呢？例如给你几百万灵石作为补偿，要求你废掉我的亲传身份？”
苏浅灵想了想，在林云肩膀上拍了两下：“那就只好委屈你一下了，放心，补偿款我会分你一部分的……”
说到这里，苏浅灵停顿了一下，眼睛越来越亮：“说来，你这个思路，确实很有可行性啊！”
“要不你故意在宗门大比上表现差一点，我去暗中煽动舆论，抨击你的亲传身份的合理性……”
“不对，这么做还不够稳妥，应该再伪造一些黑料散布出去，引导舆论走向极端，要求将你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宗门肯定不会答应如此极端的要求，只好‘妥协让步’，以废除亲传身份的举措来平息民愤。”
“然后你再跟着我一起去紫云峰一哭二闹三上吊，给出黑料是人为伪造的证据，并将黑锅甩给玄天宗。”
“宗门理亏，不得不澄清真相，给出赔偿款，并且重新恢复你的亲传身份。”
“如此一来，既能得到赔偿款，又能让宗门心生愧疚，方便日后继续薅羊毛，而且你的亲传身份还能保住。”
“甚至稍微运作一下，说不定还能以调查不力、轻信谣言、冲动行事、冤枉好人等罪名将萧宁推翻下台，换成我来当宗主……”
苏浅灵越说越兴奋，猛地一拍手：“妙啊，我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出这么精妙的计谋！”
苏浅灵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的徒弟：“小云，要不咱们来计划一下？”
“……”林云沉默片刻，感慨道，“师尊，你能在长老的位置上坐这么多年，简首就是个奇迹！”
苏浅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