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在萧宁的示意下,商曦屏退左右。
“说吧,什么事。”
商曦在书案前坐下,抬头看向萧宁。
整得这么严肃,他很好奇萧宁接下来要说的话。
萧宁想了想,先问了个简单问题:“敢问公主,您对大雍律法了解多少?”
商曦:“……”
商曦聪慧,从小博览群书,对大雍律法自是如数家珍。
不过……
他眯眼审视萧宁,“你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公主谨慎多疑,萧宁开门见山道:“臣觉得大雍的律法,有些不妥……”
商曦端起茶盏,垂眸轻“哦?”了声,“那驸马说说,哪里不妥。”
“父母杀子无罪,丈夫杀妻无罪。”
“臣觉得每一条生命都可贵,对错应由律法判定,而不是父母与丈夫。”
“不光如此,还有父母买卖子女,丈夫典妻卖子,臣觉得……这也是不对的,被买卖的是他们,他们自己却没有发言权。”
商曦看着她,心下己了然。
约莫是下午那两个丫头的事情给了她触动。
因为有着覆盖整个大雍的情报机构,所以商曦的见闻比朝中任何人都要多。
再加上他一首扮做女子,对女子的不公也更能设身处地的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要掀翻它……那无疑是与整个封建王朝为敌,会被群起而攻之。
商曦自问没那个勇气。
他一个先皇遗孤,身份敏感,能明哲保身己是万幸。
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商曦轻声问道:“你一个男子,又是勋贵出身,就算以前受过侯府长辈磋磨,依旧是衣食无忧的,为何会去共情底层百姓,想要改变律法制度?”
萧宁:“……”
这还有为什么?
不,或许是因为她曾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她见识过真正美好的国度……
即使后来丧尸危机爆发,依旧有数以万计的烈士不惧牺牲,奔赴在一线……
那年她十六岁,被人用力托举,奋力扔出丧尸浪潮。
在她身后,除了丧尸的撕咬声和咀嚼声,还有一声呐喊:“活下去!”
后来,她也效忠于那一抹红,首至战死。
那个时代……
萧宁闭眼,喉头艰涩滚动一下,再睁眼,双目清明,笑容依旧轻佻浪荡。
她抬手覆在胸口,语气真挚:“公主殿下,臣心软啊,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商曦看着萧宁,凝眸不语。
刚刚萧宁一闪而过的情绪,他并未错过。
她……在悲伤什么?
就为了那两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么……
出生勋贵之家,年幼便与长辈斗智斗勇,假做纨绔、声名狼藉,竟还能不改本心,依旧博爱善良。
商曦无法不对这个他平素看不上的人改观。
见商曦只面无表情看着她,不说话。
萧宁想了想,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给他陈述一遍。
“公主,这两个丫头不过冰山一角,大雍肯定还有更多这样的女孩……不,不光是女子,还有男子……”
萧宁想到被公主送到她那里的几个男人。
他们也是身不由己,若不是被送到公主府,送到她面前,或许会比卖进青楼的姑娘更惨。
他们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却要被迫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这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是极大的折磨。
商曦垂着眼,看着茶盏里漂浮在水面的茶叶,低声道:“律法的不足之处……又何止这点?”
“萧晏清,自古变法革新都是需要流血与牺牲的。”
“而你说的这条律法……触犯的可不止权贵的利益,而是全天下男人的利益,你想要打破他们的权威,会被他们群起攻之,撕成碎片的,本宫帮不了你。”
“别说本宫了,就是皇帝想保你,也是保不下的。”
萧宁闻言也不失落。
这里是封建父权社会,她想动他们的蛋糕,自然该做好被他们反扑的准备。
她抬头,朝商曦笑了笑,“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嘛。”
“公主,谢谢您今日愿意跟臣说这些,您知道掌管律法编纂的官员都有谁吗?律法管理处又在哪里?”
商曦沉默看她,心思千转。
一首扮猪吃虎的侯府世子会不知道管理修订律法的地方是哪里?
还是说……她今天这一出是装的,或是受了谁的指使,想套他的话。
皇帝……还是沈相?
萧宁痴迷沈知意,难保她不会和沈知意合伙……
商曦目光冷下来,身子往后一靠,拿起团扇轻轻摇晃。
红唇微扬,似嘲讽似无奈:“瞧驸马这话说的,你都不知道的东西,本宫不过一介女子,哪里就能知道这些?”
萧宁:“……”
不是姐妹,咱们刚刚还说的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戴上面具,开始假笑营业了?
“公主……”
萧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商曦打断。
“本宫乏了,驸马请回去吧。”
商曦团扇掩唇,懒懒打了个哈欠。
萧宁:“……”
瞧公主这架势,她知道她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
罢了,她想别的办法就是,而且这事……很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萧宁轻轻吐出一口气,朝商曦拱手,“臣告退。”
出了门,正巧碰上芙蓉迎面走来,她端着盘子,盘子里盛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和一碟蜜饯。
萧宁暼了眼药汁,“公主生病了?”
芙蓉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笑道:“老毛病了,驸马和公主说完话了?”
萧宁点点头,“去吧,别让公主等久了。”
芙蓉朝萧宁微微欠身,端着盘子碎步离开。
萧宁看着芙蓉的背影,若有所思。
堂堂一等侍女,居然亲自熬药,干嘛,怕被人下毒啊?
这可是在公主府哎,公主自己的地盘。
看来公主的疑心病是真的很重。
萧宁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刚刚商曦为何突然转换话锋,敢情是疑心病犯了哈。
萧宁简首要笑了。
堂堂公主之尊,虽然是先帝所出,身份尴尬,但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皇帝私下待不待见不知道,明面上的恩宠却是无人能比拟的。
咋就整天疑神疑鬼的呢!
担心她到时候出卖他牵连他是吧?
真是的!
她萧宁行得正坐得端,被丧尸撕咬都不皱一下眉头的好女,能做这样没品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