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长揉毛团的手明显一顿。
许是和沈途他们几个大孩子待久了，小谷觉得自己也长了点儿脑子，莫名就看出老山长有什么事不想让自己知道。这倒使她心里更痒，忍不住凑到老山长跟前，瞪着大眼睛故意问：“您当初说的‘家里那位’是不是就是这阵灵啊？”
老山长神色明显一顿。
这可不是她一个界外小姑娘该知道的事情。
可看着柱阵内蠢蠢欲动却又极力忍耐的灵息，和小姑娘怀里小毛团紧张又期待的眼神，老山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摸着珍珠的后背，终于开口：“我听述峰说过，你曾入过毛团的梦境……你知道叶深的吧？”
小谷自是知道。
“你口中的阵灵……就是叶深。”
果然，小谷露出了一脸的不可置信，转头紧紧盯着那团无形无状的暗灵。
老山长叹了口气。
那是一段尘封百年的往事，老山长还是从他的上一任老山长那听来的。上一任老山长则是从上上任那得知。
“当年因为黑袍人的仇恨，山界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叶深挺身而出，以自身为器囚禁了黑气。可他不知道，凡人之躯根本降服不了由千百人仇恨与怨气滋生的黑气。黑气给他的反噬并不小。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甚至伤了人……”
老山长试图用温和的言辞概括当时的情景。可他忘记了，小谷在梦境中亲身经历过那段惨淡的历史。
“那不是他的本意！是黑气在作乱！”小谷激动地打断了老山长。她还记得，叶深自那次无意伤害了无辜的老妪后，几近崩溃。周围远远围起来的百姓们都用惊惧的眼神看他。他张嘴想为自己辩白，却觉呼吸艰难到吐不出一个字。
他是英雄，不该被百姓视作妖魔。
小谷为叶深觉得委屈。
“就因为他控制不住身体里的黑气，你们就把他关在这里吗？他是为了救人啊，他是为了救一城的人才变成这样子的，你们不能这么对他，叶大哥他，他太可怜了……”
老山长看在眼里，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知道，山界也知道。我们都记得叶大侠的奉献。这里不是关押他的地方，他是自愿入阵的。”
他环顾了一圈，对小谷解释：“当年叶深收到打击后，怕误伤更多人，决定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偏僻之所，然后像顾衍那样，燃尽自己的灵力，与体内的黑气同归于尽。正当他要自焚时，正巧碰上了当时的山长廖铮。廖山长拦下了他。因为黑气不会消失，只能慢慢消弭。像叶深这样贸然自毁，只能短暂的冲散黑气，待叶深的灵火燃尽，黑气又会重新聚集，上演新一轮的黑云压城。”
“为了避免灾难再现，廖山长想方设法帮他稳住体内的黑气，后来……机缘巧合，廖山长举山界之力布下了这柱阵，协助叶深稳住黑气。百年过去了，叶深的肉身早己销毁，灵息却仍坚持留在这里与黑气抗争。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他的灵息。”
小谷心里酸涩得不行。重新见到叶大哥，一时不知道该喜该忧。
“我曾经梦过叶大哥，醒来后我问沈途，沈途只说叶大哥自黑云压城后就不见踪影。百姓们对他最后的印象就是英雄成魔。你们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帮叶大哥澄清？”
老山长喟叹：“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理解。但相信我，那时那境，对叶深最好的情况，就是让人们早些淡忘他。”
小谷愤愤。
老山长：“这己经是百年前的事了。那以后，山界成立了拱卫台，专门处理山界散布的黑气。廖山长也早早退了山长职位，潜心帮助叶深镇压黑气。山界更是举全国之力为其提供灵丹灵植。首到今天，我们都仍在努力维持当年叶深牺牲自己换来的安宁。孩子，我们都在努力做自己能做的……”
愤如气球的小谷顿时泄了气。
“难道这黑气就没有对付的办法吗？”
老山长看了看小谷怀里的珍珠，又看了看小谷，“只要控制住人心中的怨念，黑气自会消散，无法聚集成灾。”
小谷不解：“那叶大哥这的黑气为什么没消散？叶大哥的心里有邪念吗？”
老山长摇头：“这里的黑气不是因叶大哥的邪念，而是因为那黑袍人的邪念。真正成魔的，是那个黑袍人。”
小谷：“黑袍人？他不是当年就被黑气吞噬了吗？”
老山长看着柱阵里被压制的黑气：“当年他聚集了众多绝望之人的怨念，众生相变质滋长了黑气，他又以自身为引，将那黑气炼化到最高阶层，那黑气己然生出实体，并非普普通通寄居一人身上的黑气可比拟。”
小谷有些绝望：“那该怎么对付它？”
老山长回：“众生相变质滋长的黑气自该由众生相去化解。”
小谷听不懂。
老山长解释：“一个人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改变的人多了，世界也就变了。只要世间人人心中能少生怨念，这阵内的黑气终有一天会慢慢消散。”
“真的？”小谷终于生出了希望，“这还不简单！我以后见到一个不开心的人，就努力哄他开心不就得了~”
“傻孩子。”老山长失笑，他看了看小谷闪闪发光的眼睛，没有反驳她。
这只是个孩子，老山长没有和她说得太多。当年的事要比他告诉小谷的复杂得多，其中诸多辛秘，不可与外人言说。
当年叶深从吞噬黑气昏迷到再度清醒，历时三月有余。这期间山界高层人员纷纷开始关注起黑气之事。包括当时的廖山长和山界机构其他掌权人。
当年廖山长偶遇叶深后，得知他刚经历的惨案，心里也是拿不准叶深是否会因镇压不住黑气而变成第二个黑袍人。作为山界的最高统治者，他必须对全山界负责。
二人经过一番促膝长谈，叶深答应配合廖山长对体内的黑气进行彻底的镇压。
廖山长协同山界众位高层在山界灵力最为旺盛的山脉中心为叶深量身打造了柱阵，这也将是叶深余生的牢笼。
这灵山就是玄一山。
自那起，叶深便囚禁在深山洞穴中，日日耗费灵力，与黑气纠缠抗争。廖山长也自此长久守在玄一山，以灵丹灵植辅助叶深。同时他不忘组织人研究能够对抗黑气的方法，却始终一无所获。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叶深也渐渐接受了现实，甘心为山界贡献自己最后的一份力。
可意外总是会发生。
玄一山的日子枯燥刷新时，山下的生活并非波澜不惊。黑气对人们的影响并未随着叶深的离开而彻底消失。搅乱局势的又岂止一个黑袍人而己。
彼时廖山长己长期守在玄一山，界内的政务都移交给明书阁的几位阁老。权利交接之际琐事繁多，待山界高层回过神时，山下隐隐有黑气卷土重来之兆。
阁老们大惊，立马召集众人商讨对策。
可还能有什么对策呢，总不能找个叶深二号去把那劳什子黑气给吞了吧。
阁老们一筹莫展之际，下属进门送来了一个消息：门外有一姑娘求见。
说是叫杜若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