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正月十七,南宫高墙上的铜雀风铃冻成了冰坨。朱祁镇蜷在积满蛛网的拔步床上,盯着掌心裂纹——那是三日前瓦剌巫医用马鬃蘸着冻疮血画的“北狩纹”,据说能窥见紫微星移位。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床底青砖突然渗出黑水,砖缝里钻出半截锈蚀铜锁,锁眼黏着块干涸的胭脂。朱祁镇认得这胭脂:正统十西年亲征前,钱皇后亲手点在出征甲胄上的那抹嫣红。
铜锁“咔嗒”裂开,露出张泛黄当票。掌柜的虚影从锁芯浮出,蟒袍补子上的獬豸缺了只角:“太上皇可还记得?土木堡陷落那夜,您用十万将士的‘忠勇之气’,换过三日晴空。”
朱祁镇喉头滚动。那场交易让瓦剌铁骑的箭雨偏了半寸,却也让他亲眼看见护卫将军樊忠的魂魄被吸进当票,化作“忠”字最后一捺。
“今日典当物——”掌柜的指尖戳向他胸口,“景泰帝给您安的‘疯症’。”
南宫外突然传来金甲摩擦声。朱祁镇抓起铜锁按在心口,当票上的甲骨文渗出猩红:“再加三成利!我要石亨今夜经过东华门时,能听见南宫地底的龙吟!”
徐有贞的轿子停在东厂刑房后巷。这位左副都御史掀开轿帘,二十西个锦衣卫番子正往青铜鼎里倒凝脂——都是从“南宫疯症案”牵连者天灵盖提炼的人油。
“点灯。”
三百六十盏人油烛同时燃起,火光里浮出张舆图:南宫地下竟有条元大都时期的暗河,河床嵌着七颗陨铁钉,恰似北斗倒悬。徐有贞的罗盘刚触到河脉,烛芯突然爆开青烟,烟中显现英宗与掌柜交易的场景。
“好个幽冥当铺……”他碾碎袖中桃木符,那是于谦昨日赠的辟邪物,“既要借阴兵夺门,岂能容你抽成?”
石亨的刀尖抵在南宫门缝时,钱皇后正在佛堂穿第二百零三粒薏米。三年前她典当双目换丈夫活命,此刻却听见朱祁镇在黑暗中嘶吼:“梓童!快用金簪刺破手指!”
血珠坠入铜锁瞬间,南宫地砖全部翻转。暗河里浮出条白骨舟,舟头立着个戴枷女人——正是被徐有贞灭口的知情人唐氏。她脖颈切口还在渗血,双手却捧着个锦盒,盒内盛着景泰帝朱祁钰的一缕胎发。
“陛下可知?”唐氏的头颅歪向左侧,“您典当‘疯症’那刻,真正的疯症己转到景泰帝身上。不信您听——”
北面传来钟鼓司乱敲的朝乐,夹杂着朱祁钰的狂笑:“朕才是真龙!朕的太子……”笑声戛然而止,换成撕心裂肺的干呕。
子初三刻,徐有贞炸开了南宫外墙。石亨冲进寝殿时,却见朱祁镇攥着把带血的铜锁,正将掌柜的虚影往锁眼里塞。
“快!斩断第七颗陨铁钉!”英宗双目赤红。
刀光闪过刹那,南宫地下传来琉璃碎裂声。北斗第七星摇光的位置,原本钉着英宗的“北狩纹”,此刻却换成景泰帝的八字——掌柜的早将契约偷梁换柱,七星易主引发的紫微震荡,让冲进乾清宫的夺门军全成了癫狂傀儡。
徐有贞突然撕开官服,胸口赫然纹着半张当票:“臣用二十年阳寿换了‘算无遗策’,但契约第三条写着——”他猛地将匕首插入心口,“‘三不收’中的‘将死之人’,掌柜的收不得啊!”
天顺元年二月廿三,南宫废墟下掘出七口柏木箱。每口箱内堆满铜锁,锁眼凝固着不同颜色的胭脂——从宣德年到景泰年,历代被废嫔妃的魂魄皆封于此。
朱祁镇抚摸最底层的鎏金锁,锁芯传出钱皇后的叹息:“陛下可记得?那年您典当‘疯症’时,臣妾偷偷加注了……”
锁面浮现当票小字:“附典钱氏三十年寿数,换南宫地脉永不断绝。”
暴雨倾盆而下,新栽的南宫柏树渗出红汁。远处钦天监的浑天仪突然转向,紫微垣东北角崩落一块星屑,正坠入当铺屋檐下的青铜铃。
【幽冥档案·卷五·第六十二契】
当票编号:景泰丙子·囚字拾柒
典当物:朱祁镇“疯症”名目(实为朱祁钰健康)
所求:石亨夺门时闻龙吟
代价:明英宗减寿九载;钱皇后目盲加倍
星应:北斗摇光裂,主易君之祸
违约罚则:紫微星屑坠入当铺库房,引发弘治朝“郑旺妖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