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裂痕如一道蜿蜒血舌,暗红色纹路中渗出粘稠黑雨。雨水坠地时腾起紫烟,昆仑山巅的万年积雪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山体出猩红筋肉般的岩层。陈东耳立于云海之上,盘古幡猎猎作响,幡面涌动的混沌气化作三千条灰蟒,在他周身盘旋嘶吼。
下方洪荒大地,亿万生灵仰首望天。他们眉心浮着混沌卵状烙印,瞳孔扩散成纯黑色,口中呢喃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斩”字雷鸣。一株通天建木被黑雨浇透,树皮剥落后露出内里蠕动的血色经络,枝头悬挂的蟠桃化为腐烂肉瘤,滴落腥甜脓液。
后土踉跄着从地脉裂缝中爬出,她的裙摆被黑雨蚀出焦痕,露出小腿上蔓延的灰斑。她抬手欲唤玄黄旗,却见旗杆早己爬满混沌卵纹路,旗面裹着一具干枯的巫族尸骸。东皇太一的残破法相悬浮在血痕边缘,钟锤化作白骨,每敲一次混沌钟,天际裂痕便渗出更多黑雨。
陈东耳忽然眯起眼——那些被烙印者的脖颈后,隐约有半透明的丝线探入天穹裂痕,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无形之手操控。丝线颤动时,万众生灵齐刷刷抬起右臂,指尖凝结出与盘古幡同源的混沌剑气。
“嗤!”
盘古幡扫过一名烙印者的咽喉,灰蟒绞碎其躯体的瞬间,血肉并未飞溅,而是坍缩成漩涡状的混沌瘴气。瘴气中浮现鸿钧残影,白发如蛛网铺展,指尖捏着一枚跳动的心脏。那心脏表面布满与众生相同的混沌卵烙印,每跳一次,陈东耳手中的盘古幡便灼热三分。
“天道傀儡……连你也逃不过。”鸿钧残影轻笑,声音带着金石摩擦的刺响。
陈东耳暴喝挥幡,三千灰蟒噬向残影,却在触及瘴气时反卷回来。一条灰蟒擦过他左肩,鳞片刮开皮肉,露出下方泛着金光的骨骼。他惊觉伤口处钻出细密的混沌卵纹路,正疯狂吞噬他的精血。
“陈东耳,斩断丝线!”后土嘶喊着掷出玄黄尸骸。
尸骸撞向东皇法相,白骨钟锤偏移三寸。这一瞬,陈东耳瞥见东皇太一眉心同样嵌着混沌卵——只是那烙印泛着诡异的金边。他福至心灵,盘古幡猛然刺向自己伤口,剜出染血的混沌卵!
卵壳破碎的刹那,所有烙印者突然静止。
一个赤足幼童从人群中走出,他眉心的混沌卵比其他人大三倍,内里蜷缩着胎儿状的阴影。孩童仰头微笑,唇间淌出黑雨:“父神,您还不明白吗?”他的声音稚嫩却冰冷,仿佛千万生灵的哭嚎糅合成调,“唯有斩尽被烙印者,才能……”
盘古幡的锋刃停在孩童额前半寸。
陈东耳握幡的手剧烈颤抖,幡柄灼烧掌心的焦臭味钻入鼻腔。孩童忽然伸手抓住锋刃,混沌卵烙印顺着刀刃蔓延,眨眼间爬满陈东耳右臂。他看见孩童漆黑的瞳孔深处,映出自己背后升起的十二对混沌触须——与他斩杀过的域外天魔一模一样。
“您也在劫中啊。”孩童轻笑,身躯突然爆开。
混沌瘴气凝成鸿钧本体的三成威压,陈东耳七窍迸血,盘古幡脱手坠向熔岩海。危急时刻,东皇法相的白骨钟锤突然调转方向,狠狠砸向天穹裂痕!
“铛——”
钟声与瘴气碰撞的轰鸣中,陈东耳听见东皇太一的传音:“看幡面!”
下坠的盘古幡被气浪掀翻,露出背面用魔神血绘制的图腾——那竟是鸿钧将三千红丸喂入洪荒众生的场景!
盘古幡柄滚烫如烧红的烙铁,陈东耳掌心皮肉焦黑卷曲,露出淡金色的掌骨。每一次挥动,碎裂的肉渣便黏在幡柄螺纹上,随着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混沌瘴气缠上小腿时,他感觉有无数冰锥刺入骨髓。瘴气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筋肉如被亿万蚁群啃噬,又痒又痛。当他剜出肩头的混沌卵时,指尖触到卵壳内壁的黏液,那触感像是摸到腐烂千年的脑髓,滑腻中带着神经质般的跳动。
最悚然的是孩童抓住盘古幡锋刃的瞬间。
锋刃本该斩断万物,却在那稚嫩掌心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混沌卵烙印顺着刀刃爬来时,陈东耳感到右臂被灌入滚烫的铅水,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想要挣脱,但烙印己如活物般扎根在骨髓深处。
“原来你早就知道!”陈东耳咳着血沫,死死盯着东皇法相。
白骨钟锤再次敲响,东皇太一的法相开始崩塌,露出内里半人半妖的真身。他胸口插着半截混沌钟碎片,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铁:“从你劈开不周山那刻起,洪荒就陷在鸿钧的‘轮回劫’里……”
话音未落,天穹裂痕突然扩张。
无数混沌丝线垂落,缠绕住每一个烙印者的脖颈。控的众生再度抬手,这次他们指尖凝聚的不再是剑气,而是与盘古幡同源的混沌道纹!陈东耳骇然发现,自己的右臂不受控制地举起,掌心赫然浮现操控众生的丝线虚影。
“不——”
后土的尖叫撕开凝滞的空气。她扑向玄黄尸骸,徒手撕开尸体的胸腔,掏出一颗布满齿痕的心脏。心脏爆开的血雾中,浮现出十二祖巫共饮血酒的画面:酒液倒映着鸿钧将红丸埋入他们元神!
陈东耳右臂的混沌卵烙印突然暴起,化作锁链勒住他的咽喉。在窒息前的刹那,他反手将盘古幡刺入自己心脏!
金血喷溅在幡面上,魔神血图腾遇血即燃。火焰中,鸿钧的身影扭曲惨叫,众生脖颈后的丝线齐齐断裂。
但下一刻,断裂的丝线末端突然钻出血卵,卵壳内传出东皇太一最后的叹息:“没用的……我们皆是血卵照影……”
盘古幡的火焰熄灭时,陈东耳跪倒在熔岩海上。
他的心脏位置空荡荡的,盘古幡插在身旁,幡面焦黑蜷曲。那些被斩断丝线的烙印者并未恢复神智,反而眼眶中钻出血卵触须,触须顶端裂开布满利齿的口器。
后土踉跄着爬到他身侧,指尖刚触及他肩头便僵住——她的小臂皮肤下,数十个混沌卵正在蠕动。
“看……天上……”她凄然苦笑。
陈东耳抬头,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天穹裂痕己然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覆盖整个洪荒的巨型混沌卵。卵壳透明处隐约可见鸿钧的身影,他正将三千条丝线系在卵内婴儿的西肢上。那婴儿的面容,与抓着盘古幡的孩童一模一样!
东皇太一的残躯突然抽搐,胸口的钟碎片亮起血光。一段破碎记忆强行灌入陈东耳识海:
混沌初开时,盘古斧光划过鸿钧眉心,溅出的血化作最初的红丸……
“所以盘古也是劫中一环?”陈东耳喃喃自语,却见盘古幡突然自行飞起。
幡柄插入他的心脏空洞,灰蟒化作血脉填补空缺。他听见洪荒众生的哭嚎在血管里奔涌,每一声“斩”字都刺痛新生的心脏。最可怕的是,当他握紧幡柄时,竟从天穹血卵中感受到一丝亲昵的共鸣……